00小说网 > 武侠仙侠 > 长生有烛 > 第一百三十二章:红尘皆幻,唯我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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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顾城。

    江烛过着宁静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宁国的战火再次燃烧,远方的太平道,旗帜再次升起。

    曾经的太平道重组了,但只有原来三分之一。

    纵使张有为,也号令不了全部的炼气士了。

    山海精灵,仙师道者,早已渗透到了宁国各地。

    “他终于回来了。”

    远方的龙血蛟蛇,时刻关注着。

    “回来了好啊,这一次将他们全部解决了。”一只三条腿的黑狼,恶狠狠地道。

    断腿之仇,他至今没忘,也没能恢复。

    若非打不过江烛,他早就报仇了。

    “世上有长生道和顺天道,已经够了,容不得其余的道!”

    一头狮子,却长着山羊胡,通体雪白的兽类开口。

    一条四脚蛇,却长着马首,犄角的兽类,目光冰冷:“太平道已经影响到了长生道。”

    “觅天之路也受到了影响,想要接续,得拿到那柄云梦剑。”一只重瞳鸟,浑身弥漫着凶悍气息:“若是能将她引出宜顾城就好了。”

    “这得问狸花猫了,他明明可以取走云梦剑的。”龙血蛟蛇冷声道。

    “他已经背叛了顺天道。”重瞳鸟愤怒地道。

    狸花猫已经离开了顺天道,他们几次相邀,都被拒绝了。

    想要对江云梦下手,也遭到了阻拦。

    “九色鹿呢?”白狮子道。

    “别提她,那个老东西,哪次不是趁机占便宜,就没真正出力过。”重瞳鸟怒道。

    九色鹿,名义上是顺天道的精灵。

    可顺天道有事,她也只是出工不出力,装模作样动手,没有一次认真。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可太阴幽冥被毁,三首冥鸦回归幽冥,大家都受了伤,唯独九色鹿,置身事外。

    若非忌惮她法力无边,重瞳鸟早就寻上去讨个说法了。

    至于顺天道的老精灵们,也不想多一个九色鹿的敌人,也就没有理会。

    龙血蛟蛇不开口了,无论是狸花猫,还是九色鹿,都不是好惹的。

    “静等机会吧,江云梦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宜顾城。”白狮子道。

    四脚蛇道:“之前他们去南海,就该动手的。”

    “只能等她落单。”龙血蛟蛇沉声道。

    现在荣国的国运,还在青灯手中捏着,当时谁敢动手?

    除非,真有一两个精灵想死了。

    精灵们沉默下来,纷纷安排仙师,盯住宜顾城,一旦江云梦落单,直接动手。

    宜顾城内。

    李青尘回来了一趟,带走了老蛇王,安排了一些炼气士,隐入宜顾城。

    这些炼气士,都是种地的好手,将桃源也恢复了。

    江云梦掌控宜顾城,积蓄粮食,静待时机。

    时间流逝,远处的战火,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再度爆发。

    太平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山海精灵们,想要抹除太平道,新的势力,也不想将来有太平道压着。

    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炼气士。

    那太平道,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李青尘早有预料,他出去便是当靶子的,真正发展则是江云梦。

    乱世之中,粮食最重要。

    有了太平道炼气士帮忙种植粮食,宜顾城这边,几乎每年都是丰收。

    不过,江云梦也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狸花猫传讯给她的,让她做好准备。

    江云梦搞不懂狸花猫,但也记下了,开始安排炼气士们转移。

    她现在已经不局限于宜顾城了,也联络上了张明。

    她将人手分散出去,在宁国山林附近的小城扎根,积蓄实力。

    江烛依旧和老王过着平凡日子,似乎对一切都不关心。

    平淡的时光,过的很快。

    八年时间过去,远方的军队,来的突然,打乱了宜顾城宁静。

    战火再次蔓延这座城池,江万宁带领军队抵抗,可精锐早就被江云梦抽走了。

    宜顾城早已是个空壳。

    这次来的军队太多了,都是精锐,远超凡人的虎狼之师。

    还有一支独特的队伍,每一个人都弥漫着凶悍气息,宛如一头头猛兽。

    他们力大无穷,箭矢都射不透他们身躯。

    刀剑破不开防御,整个宜顾城的反抗,宛如孩童一般,被轻松碾压。

    宜顾城再次混乱,烧杀抢掠。

    老王和江烛,躲在了屋内,偶尔会透过门缝,看一眼外面。

    出奇地,那些人似乎看不见这间小院,全都选择无视。

    江烛清楚,这背后是山海精灵在推动。

    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精灵和仙师们,不会直接来寻他。

    自己在哪,早已被摸清了。

    老王看见了狗剩,他的面馆被砸了,想要反抗,却被一群人围着欺辱。

    老王脸上,有一丝不忍。

    江烛也看见了,神色平淡:“你想帮他?”

    “不想。”老王毫不犹豫地道:“我又不傻,笑还来不及,还想帮他?我现在心里只有痛快。”

    “那你可痛快了。”江烛道。

    “走,喝酒去,这么痛快的事情,不喝一杯,对不起自个。”

    老王似乎真的很痛快,接过了酒葫芦,还端出一锅肉。

    江烛陪着他,老王已经老了,牙都缺了两颗。

    此刻的他,再无不忍,满面红光。

    “老子一直在等,等他龟儿子倒霉,乱世来了,他生意越好,死的越快。”老王冷笑道。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计较了,我都说帮你教训他,你还不同意。”江烛道。

    “那不一样。”老王咧嘴笑着:“你不能动手。”

    “为什么?”

    “脏了。”老王灌了一大口酒:“那小子脏,你不一样。”

    “我有什么不一样?”江烛疑惑道。

    “我活了一辈子,经历过太平世道,也经历了乱世,看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有心善的人,也有外面,那些烧杀抢掠的人……”

    老王似乎解开了心结,打开了话匣子:“狗剩的离开,我其实并不意外,只是最开始难以接受。”

    “有时候老子在想,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压根就没有,人太多了,老天爷哪看得过来,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话……”

    “什么善恶,什么对错,哪说的清?老子小时候,还想当侠客,当炼气士,为人主持公道。

    我也想干一番大事业,幻想过世界混乱,拯救世界。

    后来,我发现,这个世界都救不了我,我只是一个最平凡的人……”

    “不甘心平凡,也曾努力过,可老天爷就他娘的不公平,有的人生来耀眼,天赋超群,而我和大部分人,纵使再如何努力,也只是个摆摊卖面条的……”

    酒劲上头,老王变了,不再是乐呵呵的小老头,开始破口大骂,怨天尤人。

    江烛静静听着,并未感到意外。

    每个人内心,都压着事情,特别是在心结打开后,再也不用顾忌什么了。

    他不怕江烛笑话,除了江烛,也没有人能看见了。

    江烛也没有和他斗嘴,当一个聆听者。

    滚滚红尘,生来不公。

    太平之志,是向太平,公道迈进。

    虽然永远不可能达到,但却永远有人去追求。

    “公平也好,不公也好,其实也就那样,烂透的世道,能活下去就行了。”

    老王又呵呵笑了起来:“我虽然没儿子,但也养过儿子,算是拥有过了。”

    “是啊,你拥有过了。”江烛温声道。

    “拥有过就够了,哪能长久,我儿子在离开我那一刻,就已经死咯。

    啧,早夭嘛,常有的事。”

    老王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江烛啊,遇见你,总感觉老天又是公平的。”

    “你啊,天生劳累命,养个狗剩就算了,还将攒的钱给我买酒。”江烛轻叹道。

    “在这世上,谁不在奔波劳累?我知道你不是凡人,也想过给我福缘,如果是我年幼时,我肯定就答应了。”

    老王浑浊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看见了年幼的自己:“可我认清了自己平凡,哪怕你能让我变的不凡,我也不敢再去追求了。”

    “人这辈子,富也过,穷也过,没必要证明自己什么,也没必要让谁记得,都是些没意义的事情。”

    “我啊,时常感觉这世道不真实,说变就变,就跟娘们的脸一样。”

    “你没娘们。”江烛很无情地道。

    老王瞪了他一眼:“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当年我也曾在青楼门前,看过娘们。”

    江烛失笑:“出息。”

    “哎。”老王幽幽叹了声:“忽然觉得没甚意思,来这世上走一遭,也不知是为了啥,用力地活着?”

    “哪有为了啥,就是活着呗。”江烛为他倒了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生的平凡,活的平凡,也希望我能走的平凡。”老王一口喝下杯中酒:“就这样,无声无息,挺好。”

    “那你就不想,人生有点不凡?”江烛问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兴趣。”老王笑道。

    江烛道:“你想怎么不凡?炼气士,或者走的隆重些?我帮你操办了。”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老王认真地道:“等下次见到你,我应该就想好了。”

    “好,我等你想好告诉我。”江烛道。

    若是老王选择炼气士,他也可帮忙,再活个百来年也容易。

    打通了仙凡之路,再也不是当初,延寿三五载就困难了。

    除非,是国运加身的皇帝,想入仙道,很困难。

    老王喝醉了,睡梦中还在嘀咕着,这世道太假了,假的不真实。

    江烛将他放在床榻上,收拾了碗筷。

    外面的烧杀抢掠还在继续,他出门看了看,狗剩已经死了,被人杀死在了面馆中。

    财物被洗劫一空,他的妻子也死了。

    城内多了许多尸体,江烛却选择了袖手旁观,江云梦也没出手。

    “红尘皆幻,唯我独真。”江烛忽地想起了浮生,又想起了老王。

    两道身影,在脑海中浮现,从虚淡到凝实,再到虚淡。

    “哪有什么虚幻,哪有什么真实,浮生求不到的,或许只是缺了一个老王。”

    江烛悠悠长叹。

    红尘真假,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身在红尘中的人。

    现在的世道很真实,但在老王这等普通凡人眼中,这世道假的可笑。

    前些年还是太平盛世,眨眼间,太平崩塌,战火连绵,积蓄被抢了一次又一次。

    就像是有人故意的,抢了他们,等他们存了点积蓄,又再次来抢。

    他们怒骂乾坤错,咒骂苍天无眼,却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在这艰难世道中,用尽全力地活着。

    年幼时雄心万丈,以为能拯救世界。

    成年之后,四处碰壁,跌跌撞撞,艰难追求着想要的东西。

    中年之后,老王认清了自身平凡,再也不想折腾了,只求守着面摊过日子。

    可这世道,依旧没放过他,心爱的养子背叛。

    他也明白了,老王为什么不让他杀了狗剩,讨一个公道。

    江烛是他年少的梦,那容颜不老,浪迹红尘的炼气士梦。

    他觉得狗剩脏了,不想让他沾了狗剩的命,脏了自己的梦。

    “红尘非净土,凡尘皆苦,以凡窥仙,何尝不是梦幻?”

    江烛心中有诸多思绪:“所念皆虚幻,立足方为真。”

    浮生所谓的红尘皆幻,唯我独真,应是一种心灵的蜕变,只是他太执着了。

    若他能像老王这般,始于平凡,甘于平凡,归于平凡,或许,就不会有自己了。

    “哈,忽然觉得,自己比浮生要厉害。”

    江烛忽地笑出声来。

    那可是走到仙道尽头,近仙的存在,却依旧在执着。

    “烛照幽荧为真,红尘为幻,仙凡皆一样。”

    江烛在宜顾城走着,没有人能看见他。

    士卒们癫狂,百姓们凄惨哀嚎,什么善人,什么恶人,在这一刻,苍天无眼!

    “愿幽冥,一片祥和。”

    江烛掌中浮现一缕月光,刹那间分散,笼罩整座宜顾城。

    无数的游魂,抓住了那一缕月光,进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江烛似乎听见了,三首冥鸦的叫声,他似乎在抱怨,幽冥的孤寂。

    他抬起头,遥望着南方,那里出现一道道身影,同样在遥望着他。

    一只狸花猫,背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自远处而来,踏入了宜顾城,直视着江烛:“青灯,江烛。”

    “你竟然来见我了。”江烛注视着他,感受到了一股森然杀意。

    “我想见一眼,烛照幽荧。”狸花猫拔出了背后的剑:“执着一生,梦碎了,若注定走向灭亡,那又为何要降生人间?剑道,顾清虚,请烛照幽荧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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