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青梅屿白 > 第五章:失控的界限与沉默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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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哭和决绝的“埋葬仪式”之后,林岁晚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具空壳在校园里游荡。她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厚厚的、名为“冷漠”的盔甲,试图隔绝一切与江屿白有关的情绪波动。

    她不再刻意躲避他——因为躲避本身也意味着在意。她选择彻底的无视。

    食堂里,看到他端着餐盘的身影,她会立刻面无表情地转身,宁可排更长的队去另一个窗口。林荫道上,狭路相逢,她的视线会直接越过他,投向远处某个虚无的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他只是路旁一棵无关紧要的树。公共课上,他依旧会沉默地坐到她旁边的空位,她则全程低头看书、记笔记,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吝啬给予,身体绷得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宿舍里,那本被泪水浸透、锁着绝望心事的粉色日记本,连同角落里那把蒙尘的星星钥匙,被她彻底遗忘在抽屉深处,仿佛从未存在过。那颗被她亲手扔进老槐树深处的柠檬糖,更像是一场荒诞的噩梦,偶尔在夜深人静时,那丝残留的、虚幻的酸涩感会钻进鼻腔,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她会立刻用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入睡。

    “林岁晚,挺住。” 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就当他是陌生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然而,盔甲再厚,也总有被意外刺穿的缝隙。

    周五傍晚,天空阴沉得像是要滴下墨汁,空气闷热粘稠。林岁晚刚从图书馆出来,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参考书,准备赶回宿舍。刚走到连接教学区和宿舍区的那条梧桐林荫道,豆大的雨点就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哗啦啦——!”

    雨势来得又急又猛,瞬间连成一片雨幕,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路上的学生惊呼着四散奔逃,寻找避雨的地方。

    林岁晚猝不及防,被淋了个正着!冰凉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脸颊和单薄的T恤,怀里的书也变得沉重湿滑。她狼狈地抱着书,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想冲回宿舍区。

    就在这时,一把深蓝色的大伞,带着一股干净清冽的气息,稳稳地、不容拒绝地撑开在她头顶上方,隔绝了倾盆而下的雨幕。

    林岁晚的脚步猛地顿住!她甚至不需要抬头看,那股熟悉的气息,那个沉默靠近的身影,早已刻进了她的骨髓!

    是江屿白!

    他就站在她身侧,一只手稳稳地撑着伞,将大部分伞面都倾向她这边,自己大半个肩膀瞬间暴露在瓢泼大雨中。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和肩膀迅速淌下,灰色的T恤很快湿透了一大片,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紧实的肌理线条。他另一只手里也拿着书,显然也是刚从教学楼出来。

    林岁晚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冰冷的雨水和身边这个人带来的巨大压迫感,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地抱着怀里的书,指节用力到发白,指甲深深掐进书脊的塑料封皮里。

    “走开。” 她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响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抗拒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屿白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站着,伞稳稳地撑在她头顶,没有丝毫挪开的意思。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声音密集得让人心慌。他湿透的肩膀就在她眼前,雨水不断滑落,那无声的坚持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上。

    “我叫你走开!听见没有!” 林岁晚猛地抬起头,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刘海滑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也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旧死死地瞪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和…深藏的委屈。他凭什么?!在那样对她之后,还摆出这副保护者的姿态?!

    江屿白终于垂眸看向她。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黑发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雨水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滴落。他的眼神很深,像被雨雾笼罩的深潭,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坚持,有隐忍,似乎还有一丝…被她的尖锐刺伤的痛楚?但那情绪一闪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雨大。”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雨水的凉意,却异常清晰,“先避雨。” 语气依旧是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沉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他永远用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介入她的生活,却吝啬于给她一个解释,一个答案!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愤怒、酸涩和绝望,在这一刻,被他这看似“体贴”实则“霸道”的行为彻底点燃!像一颗被点燃引信的炸弹,在林岁晚的胸腔里轰然炸开!

    “避雨?!用不着你假好心!” 林岁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锐,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江屿白!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淋雨是我的事!生病也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用力地、几乎是发泄般地一把推开他撑着伞的手臂!

    伞被她推得歪向一边,冰冷的雨水瞬间再次浇了她一头一脸,也彻底淋湿了江屿白另一边原本干燥的肩膀。他握着伞柄的手猛地收紧,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身体却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后退半步,眼神沉沉地看着她,那里面翻涌的情绪似乎更浓烈了。

    “你说话啊!” 林岁晚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兽,红着眼睛瞪着他,泪水混合着雨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你不是很会替我做主吗?不是很会在我身边安排位置吗?不是很会替别人收礼物吗?!现在装什么哑巴!装什么好人?!”

    “礼物”两个字,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自己的心口,也终于让一直沉默的江屿白有了反应。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却用最尖锐的刺来武装自己的女孩,看着她眼中汹涌的恨意和绝望,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陌生的绞痛。

    “林岁晚,” 他开口,声音比雨水更冷,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沙哑,“你冷静点。”

    “冷静?!我怎么冷静!” 林岁晚彻底失控了,积压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她不管不顾地嘶喊着,声音带着哭腔,在雨幕中显得破碎而绝望,“你告诉我!看到我像个傻子一样因为你收别人礼物而心碎难过,你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屿白哥?呵!去他妈的哥哥!江屿白!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我的事,你少管!你管不着!你也没资格管!”

    “哥哥”这个称呼,被她用如此厌恶和决绝的语气喊出来,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江屿白的心上!他撑伞的手臂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神深处那抹压抑的痛楚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混合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被彻底划清界限的恐慌?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林岁晚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恨意,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习惯了沉默地守护,习惯了自己掌控节奏,却从未想过,她心底积压的委屈和愤怒,竟已决堤到如此地步!

    “听见没有?离我远点!” 林岁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出这句话,然后猛地转身,抱着湿透沉重的书,一头扎进了茫茫雨幕之中!她跑得跌跌撞撞,单薄的身影在瓢泼大雨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助,却又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拍打在她身上,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冲刷着她脸上的泪水和狼狈。她不在乎!她只想逃离!逃离那个让她心碎的地方!逃离那个让她失控的人!

    江屿白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把被推歪的、滴着水的伞。深蓝色的伞面在灰暗的雨幕中,像一片孤独的、无所适从的岛屿。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发梢和脸颊不断滑落,流进他微微敞开的领口,带来刺骨的冰凉。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决绝的身影在雨幕中跌跌撞撞地跑远,最终消失在宿舍楼的拐角。耳边还回响着她那句充满恨意的“你管不着!”和那声被彻底否定的“哥哥”。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失落感和从未有过的恐慌感,像这漫天的大雨,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他维持着撑伞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忘在雨中的雕塑。雨水顺着他紧握伞柄的手指流下,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金属伞柄捏变形。

    “没资格管…” 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茫然和无措。心脏的位置,那股陌生的绞痛感,还在持续不断地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全身都冷得有些麻木,他才缓缓地、极其沉重地转过身,脚步有些踉跄地,朝着自己宿舍的方向走去。深蓝色的伞依旧撑在头顶,却无法为他遮挡一丝一毫内心的冰冷风雨。

    林岁晚一路冲回宿舍,反手重重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浑身上下都在滴水,头发黏在脸上、脖子上,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怀里的书早已湿透,沉重得让她手臂发酸。

    室友张晓菲正戴着耳机看剧,被她这“水鬼”般的模样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跳起来:“我的天!岁晚!你怎么淋成这样?!外面雨这么大吗?快!快把湿衣服换了!别感冒了!”

    张晓菲手忙脚乱地拿来干毛巾,又去翻林岁晚的柜子找干净衣服。

    林岁晚却像没听见一样,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刚才在雨中的失控、嘶吼、以及江屿白最后那受伤又错愕的眼神,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疯狂回放。

    “林岁晚,你真是疯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带着浓浓的后怕和自我厌弃。“你怎么能…怎么能对他说出那么恶毒的话?还推他…” 她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推搡过他的双手,指尖冰凉,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混杂着刚才发泄后的虚脱和冰冷的寒意,席卷了她。

    “岁晚?岁晚!你发什么呆啊!快擦擦!” 张晓菲把干毛巾塞到她手里,担忧地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虽然被雨水冲刷,但哭过的痕迹还在),“你…你眼睛怎么这么红?不是淋雨淋哭了吧?还是…谁欺负你了?” 张晓菲试探着问。

    “没…没有…” 林岁晚猛地回过神,慌忙低下头,用毛巾胡乱地擦着脸上的雨水和…残留的泪痕,声音沙哑,“就是雨太大…迷眼睛了。” 她不敢看室友关切的眼神,生怕被看穿心底的狼狈。

    “快快快,把湿衣服换了!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张晓菲看她不想说,也不再追问,赶紧催促她换衣服,自己转身去拿暖水瓶。

    林岁晚机械地脱下湿透冰冷的T恤和牛仔裤,换上干爽柔软的睡衣。冰凉的皮肤接触到温暖的布料,让她打了个哆嗦,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刚才…她好像真的太过分了。即使他收了苏晚晴的礼物,即使他什么都不解释,她也不该那样骂他,不该推他,更不该…用那么恶毒的语气否认他们的关系。那句“去他妈的哥哥”和“你没资格管”,像淬了毒的针,现在回想起来,不仅扎伤了他,也狠狠反噬了她自己。

    “屿白哥…” 这个熟悉的称呼,带着一种迟来的、尖锐的痛楚,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她和他之间,那些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他给她讲题时敲她额头的动作,他递给她柠檬糖时掌心的温度,甚至是他沉默地替她挡住人流的瞬间……像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现。

    她真的恨他吗?

    不。那撕心裂肺的恨意下面,包裹着的,是更深沉、更绝望的……爱而不得的痛楚,是害怕彻底失去的恐惧。她只是太痛了,痛到只能用最尖锐的刺去攻击那个让她痛彻心扉的源头。

    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将她淹没。她换好衣服,蜷缩在椅子上,抱着张晓菲塞给她的热水杯。温热的杯壁熨帖着冰凉的手指,却暖不进她同样冰冷的心。

    “喏,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张晓菲把杯子往她手里推了推,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岁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这样…我看着都心疼。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会好受点。”

    林岁晚捧着温热的杯子,感受着那一点点暖意,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她赶紧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热水,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

    “晓菲,我没事…就是…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她低声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那个名字。

    窗外,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哗啦啦地冲刷着整个世界,仿佛要洗去所有的污浊和痕迹。宿舍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张晓菲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林岁晚捧着水杯,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雨幕,思绪飘得很远。那个在雨中沉默地为她撑伞、任由自己半边身子淋湿的身影,和记忆中那个无数次挡在她身前的少年背影,慢慢地重叠在一起。

    他当时…是什么表情?好像…很难过?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她混乱的思绪里,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直到深夜才渐渐停歇。

    江屿白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室友周末回家了)。他浑身湿透,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不适感。但他没有立刻去换衣服,也没有开灯。

    他沉默地走到窗边,窗外是被雨水冲刷后显得格外清冷的夜色。远处,林岁晚宿舍楼的方向,只有零星几盏灯火在黑暗中亮着。

    他摊开一直紧握成拳的左手。掌心因为过度用力而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形的指甲印,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细微的血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红。掌心里,还静静躺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小片被雨水打湿、揉得有些皱巴巴的淡黄色玻璃纸。纸的边缘还残留着一点黏腻的糖渍,在窗外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模糊的、冰冷的光泽。

    正是那颗被他捡回来的、林岁晚丢弃的柠檬糖的糖纸。

    在老槐树下,在她决绝地转身跑进雨幕之后,他像着了魔一样,凭着模糊的记忆,在她当时站立的位置附近,在湿漉漉的草丛和落叶中,徒劳地翻找着。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泥土弄脏了他的手和裤脚,直到指尖触碰到这片被雨水浸泡、几乎与泥泞融为一体的玻璃纸。

    他几乎是颤抖着将它捡了起来,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抓住了最后一点,证明那段被她彻底否定的“过去”存在的证据。

    此刻,这片小小的、残破的糖纸躺在他的掌心,像一颗破碎的、冰冷的心。

    耳边,林岁晚那充满恨意的嘶喊声,依旧清晰地在脑海中回荡:

    “去他妈的哥哥!”

    “你管不着!你没资格管!”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在他从未如此清晰感受到疼痛的心脏上。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过那片冰凉的、皱巴巴的糖纸。动作轻柔得近乎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又仿佛在确认一个早已破碎的梦境。

    窗外的风,带着雨后特有的潮湿和凉意,吹动了他额前湿漉漉的发丝。他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浓得化不开的痛楚、迷茫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融进夜色里的、沉默的雕像。只有掌心里那片冰冷的糖纸,和他眼中压抑的惊涛骇浪,泄露着这个清冷少年此刻内心的风暴。

    月光,终于艰难地拨开了厚重的云层,一缕清冷的银辉,透过窗棂,悄然洒落在窗台上。

    也照亮了他书桌一角,某个不起眼的地方——那里,静静躺着一把小小的、带着星星形状的、黄铜色的钥匙。钥匙的边缘被磨得光滑,在月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却固执的光芒。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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