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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前厅时,蒋青云特意放缓了脚步,悄无声息的观察了心理无防备的吴庸两眼。我大清官吏,往往擅长表情管理。
但在私下无人时未必能一直保持,管理总会有松懈,能够24小时不卸妆的终究是极少数狠人。
就像这会~
蒋青云分明从吴庸的脸上看到了忧虑。
他深吸一口气,脚步急促,从后现身,微笑拱手。
“不知吴院使大驾光临,我南城兵马司蓬荜生辉。”
“幸会幸会。蒋御史名动京华,却如此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啊。”
……
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官场,礼节即内容。
蒋青云对此十分认可,牢记于心。
一番短暂的虚伪的无营养的礼节后,二人同时就座。
“吴院使,可否为下官把个脉?”
“啊~可以啊,蒋老弟身体哪儿不适?”
“有病治病,没病预防嘛。太医当面,我岂能错过?”
吴庸先是哈哈大笑,随即收敛表情,用2根手指搭在蒋青云的手腕上,眼睛微闭,另一只手轻抚美髯,好一副名医作派。
他这两根手指可不简单,切过皇上,切过太后,将来还要切皇后。
……
30息后,他挪开手指,睁开眼睛。
“蒋老弟气血通畅,筋骨有力,正气充沛。除了那事消耗略大,阳气略显不足,其余皆是好的。但无妨,我给你开个方子,保你以后生活愉快,每天都愉快。”
蒋青云目瞪口呆,太医院使咋这般不正经!
吴庸提笔,刷刷刷,一张“金刀方”新鲜出炉,笔迹颇有几分怀素和尚的狂草气质。
“蒋老弟,收好。”
蒋青云接过,小心翼翼吹干墨迹,折叠收好。
“吴兄,我就不付你诊金了。你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小弟能办的马上办,不能办的想办法办。总之一个字,办!”
……
“老弟快人快语。哥哥我有一事不解,你南城种痘成功率为何如此之高?”
“全赖皇上福泽,京城人杰地灵。”
吴庸笑而不语~
“咳咳,也有南城百姓皮糙肉厚,比较耐曹之缘故。”
“老弟啊,哥哥也不瞒你。南城搞的这么顺利,榜样在前,朝廷准备在内城照方抓药,给京师八旗也种痘。”
“这是好事啊,利国利民。”
“可唯独不利我太医院!”
“吴兄担心,贵人们万一种了痘后出意外?”
“对,还不止。我自己的方子自己知道,怎么可能这么成功呢?不可能呀,你南郊天花收容院的病人数量远远低于我的预期。老弟,你能和我讲句实话吗?”
望着言辞极度诚恳的吴庸,蒋青云长舒一口气。
“秘诀在筒计。”
“少报?”
“对。”
“其他出痘的人呢?你都杀了?”
“赶出南城就行了。”
吴庸若有所思,他真信了这个说法,随即表情纠结痛苦。
“老弟,你可害苦了我哟。你的这一套在内城可行不通,那帮旗大爷出了痘,我该怎么办哟~”
“天塌了,有洪尚书顶。”
“话是这么说,可那方子是我写的,我还是要担些干系的。”
“我有一计,附耳过来。”
……
吴庸眼珠子瞪得溜圆,半晌才回过神来。
感慨道:
“老弟,你是天生的当官料子,将来你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哥哥。从今天起,你府里的医事我包了,随叫随到,我若不方便,就让我夫人来。”
“吴兄,还有多久?”
“嗯?”
“时间还有多久?半年?五个月?还是马上?”
吴庸的脸色逐渐严肃,他死死盯着蒋青云的脸。
蒋青云点点头,眼神鼓励。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问题:多尔衮,还能活多久?你是太医院魁首,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说不定你还知道他什么时候毒发身亡~
吴庸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咬牙决定赌一把。
他手指沾茶水写下一个字:二。想了想,又写了个数字:一。
秋风入厅,水迹很快干涸。
“本官还有些事,先走一步,勿送勿送,告辞。”
蒋青云起身,郑重抱拳。
……
望着此人离去的背影,蒋青云心思复杂。
一代枭雄多尔衮马上就要死了,朝局将会迎来如何剧变,自己又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顺治还会支持自己吗?南明还能撑多久?
不知不觉立在原地一炷香。
直到一阵风,“金刀方”被吹落掉在靴旁。
蒋青云弯腰捡起,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腹诽:
你骗我,我骗你。你忽悠我,我忽悠你。
我分明没病,你小子非说我身虚,拿这个吓唬男人,哪个男人不害怕啊。
如今看来,太医院搞不好比钦天监还要乱。专业领域扎堆的地方一旦乱起来,那可真是乱的飞起,文官武将集体望其项背。
……
“老爷?”
小妾晚春抱着三花猫悄咪咪的从后面转出来,猫看起来不太情愿,但又跑不掉。
“你来的正好。拿去,照方抓药,秋季进补正当时。”
“是,老爷。”晚春瞅了一眼,瞬间娇羞。
清吟小班出来的女人或许考不上童生,但个个都是杂学大师,知识面很广。只一眼,她就瞧出了这是补啥的。
大吉大利,今晚~
“晚春。”
“哎~”
“记住,我的书房除了绿珠其他任何人都不许进。”
“是,老爷。”晚春翩然离去。
出了屋子,人猫分离,各奔东西。
……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蒋青云数次功败垂成。最终,他意识到晚春的凿艺并不比歌喉差。
事后,晚春清唱一首《菩萨蛮》。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轻漠漠,低*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
“夫君,奴唱的好吗?”
“好。尤其最后一句词,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古今春词,无出其右,《菩萨蛮》当属第一。”
“夫君喜欢就好。”
三花猫蹲在旁闭眼打盹。
老爷在哪屋,它就在哪屋。身为一只流放的罪猫,它也是蒋老爷的奴。
隔着一间房,正妻江南被噪音所扰,眉头直皱。
她从入门开始就看不惯晚春,反感一个人不需要理由,正经女子和专业戏子本来就是竞争对手关系,奈何要在一口锅里抡马勺。
即使如此,她也不觉得夫君有什么错。
千错万错,都是烧唱戏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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