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秦吏:骊山骨 > 第八章 黑旌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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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阳城郭的轮廓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如同蛰伏的巨兽。铅灰色的城墙被硫磺恶臭与焦糊血腥混合的毒雾笼罩,那味道无孔不入,沉甸甸地压在城头戍卒麻木的脸上,钻进每一扇紧闭的门窗缝隙,在死寂的街巷中无声流淌。

    郑墨几乎是拖着残躯爬回城西那片荒坟。左臂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临时捆扎的布条,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后背的闷痛和指骨的剧痛。他蜷缩在一座半塌的荒坟背后,腐土和枯草的腥气混合着自身浓重的血腥味,刺鼻欲呕。远处,龙首原方向那地狱深渊蒸腾起的滚滚浓烟,如同巨大的、污秽的招魂幡,在惨白的天幕下投下不祥的阴影。

    田不礼死了。证物被夺。火眼炸了。秘密被彻底掩埋。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啃噬着他的意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和那深入骨髓的硫磺恶臭。

    “……棺……椁……万……世的……”

    田不礼临死前扭曲的面容和那破碎的遗言,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神经。万世的棺椁?是始皇帝倾举国之力营造的骊山地宫?还是……这吞噬了无数性命、最终自身也化为巨大疮疤的火眼深渊?抑或是……某种更令人不寒而栗的隐喻?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瞬间冲散了眩晕与颓丧。不能倒在这里!阿七还在城里!县寺廨署中堆积如山的冤案!骊山深处那口尚未合拢的棺椁!还有……田不礼背后,那驱使军队、豢养死士、制造“鬼火”、引爆火眼的恐怖存在!这一切,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他挣扎着撕下内衫相对干净的布条,用牙齿配合尚能活动的右手,将左臂伤口上方再次死死勒紧。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如同小溪般淌下。做完这一切,他靠着冰冷的坟茔喘息片刻,积攒起最后的气力,如同受伤的孤狼,蹒跚着,避开尚在沉睡的城坊,朝着县寺方向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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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寺西侧那排低矮廨署,在黎明前灰暗的天光下,如同废弃的墓穴,死寂无声。郑墨推开自己廨署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浓重的草药和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反手插上门闩,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剧痛。

    必须处理伤口!必须……活下去!

    他挣扎着爬到炕边,从角落一个破旧的藤箱里翻出前几日医工留下的伤药和干净的麻布。药粉是粗糙的褐色粉末,带着浓烈的苦味。他解开左臂上早已被血浸透、冰冷黏腻的布条。伤口狰狞地翻卷着,边缘红肿发烫,深可见骨。他咬紧牙关,将整包药粉狠狠按在伤口上!

    “唔——!” 钻心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眼前金星乱冒。他死死咬着牙,用干净的麻布一层层用力缠紧,直到鲜血不再迅速渗出。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瘫倒在冰冷的土炕上,汗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窗外,天色由深灰转为一种惨淡的鱼肚白。龙首原方向的浓烟依旧弥漫,给这黎明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灰翳。

    “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特定节奏的叩击声,在门板下方响起。

    郑墨猛地睁开眼,强撑着坐起身,低喝:“谁?”

    “郑令史……是我……阿七……” 门外传来少年压抑着恐惧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郑墨迅速起身,忍着全身的剧痛,拉开一条门缝。阿七像只受惊的兔子,嗖地钻了进来,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小脸煞白,眼中充满了后怕。

    “郑令史!您……您回来了!吓死我了!”阿七看到郑墨惨白的脸色和左臂厚厚的包扎,眼圈瞬间红了,“龙……龙首原那边……那……那声响……天都塌了!城里都……都乱了!好多人跑出来看……都说……都说地龙翻身了……”

    “我没事。”郑墨打断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外面情况如何?县寺里呢?”

    阿七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呼吸,语速飞快:“乱!乱得很!好多人在街上,都往西北看,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县寺里……田……田县丞没回来!赵书佐他们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到处派人去找!还有……”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秘和恐惧,“小的……小的偷偷溜去田县丞府邸后巷瞄了一眼……您猜怎么着?府里……府里好像在……在收拾细软!后门偷偷摸摸运东西出去!像……像是要跑!”

    田府在收拾细软?要跑?

    郑墨眼中寒光一闪。田不礼的死讯显然还未传回,但他的家人或心腹,似乎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们知道田不礼卷入了什么,知道龙首原的爆炸意味着什么!这是在准备后路!

    “知道了。”郑墨点点头,示意阿七坐下休息,“你做得很好。从现在起,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待在我这里。外面的事,不要打听,不要掺和。”

    阿七用力点头,蜷缩在墙角一个小马扎上,抱着膝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郑墨重新坐回炕沿,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龙首原炸了,田不礼死了,田府要跑……这是巨大的危机,但也可能是……撕开铁幕的契机!田府仓皇逃离,必然会留下痕迹!必然会带走或销毁某些东西!而这些东西里,或许就藏着指向最终黑手的线索!

    他需要力量!需要足以撬动这铁幕的力量!云阳县寺?赵书佐那些人不过是田不礼的应声虫!指望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他的目光,穿透廨署破败的墙壁,投向东方——咸阳的方向。

    御史中丞,屠睢!

    那个在骊山公堂上,面对他高举的秦律竹简,最终选择带走验尸录、下令封口的铁面御史!他是唯一一个曾直面过这桩疑案、并且拥有足够权力和可能立场的人!

    郑墨猛地睁开眼。他挣扎着起身,走到那张落满灰尘的案几前。没有竹简,只有几片粗糙的麻纸。他拿起笔,蘸着早已干涸又被他滴入清水化开的墨汁,忍着指骨的剧痛,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御史中丞屠公台鉴:**

    **云阳令史郑墨泣血顿首。骊山疑骨未寒,龙首火眼已崩。县丞横死山涧,府邸仓皇欲遁。鬼火非虚妄,人祸胜天崩。万世棺椁启,黑幕压云阳。证物遭夺,线索尽断,墨身负创,独力难支。唯秦律昭昭,如日悬空。伏乞屠公,念社稷之重,悯生民之艰,速遣干员,彻查云阳!迟则……恐生巨变,噬脐莫及!**

    **郑墨百拜泣告!”**

    字迹因为剧痛而略显扭曲,却带着一股浸透了血与火的凛然与急迫!他将麻纸折好,塞入怀中,贴身藏好。这是投向咸阳的唯一希望!必须尽快送出去!

    “阿七!”郑墨唤道。

    “小的在!”阿七立刻跳起来。

    “你立刻去驿站!”郑墨的声音斩钉截铁,“用我的印信,找驿丞,要最快的马,最可靠的驿卒!将此信,八百里加急,直送咸阳御史大夫署,面呈御史中丞屠睢大人!记住,只给屠睢本人!任何人问起,只说是寻常公文!明白吗?”

    阿七接过郑墨递来的铜印和那封带着体温的密信,用力攥紧,小脸上满是郑重:“小的明白!豁出命去,也一定送到!”

    “去吧!小心!”郑墨拍了拍阿七瘦削的肩膀。

    阿七重重点头,将铜印和密信仔细揣入怀中最深处,转身拉开一条门缝,像一道影子般溜了出去,迅速消失在灰蒙蒙的晨雾里。

    郑墨望着阿七消失的方向,心悬到了嗓子眼。这封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能否激起涟漪?屠睢……会信吗?会来吗?

    时间,在硫磺的恶臭和无声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却依旧被那来自西北的、遮天蔽日的尘埃浓烟笼罩着,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昏黄。县寺前院开始有了人声,带着压抑的惊慌和议论,显然龙首原的剧变和县丞的失踪,已经引发了骚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不同寻常的、沉重而整齐的马蹄声,如同闷雷般由远及近,狠狠碾碎了县寺周围的死寂!那声音带着千军万马的威势,踏在云阳城清晨空旷的街道上,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郑墨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糊着厚麻纸的窗前,用指尖戳破一个小洞,向外望去。

    只见县寺正门前宽阔的街道上,烟尘弥漫!

    一队队身着玄色重甲、头戴鹖冠、面覆青铜面具的**宫廷郎卫**,如同冰冷的钢铁洪流,手持长戟,腰挎环首刀,胯下战马高大神骏,喷着灼热的白气!他们沉默地奔驰而至,动作整齐划一,瞬间将整个县寺正门及前庭围得水泄不通!冰冷的杀气混合着战马汗水的腥臊,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郎卫!始皇帝身边最精锐、最神秘的近卫!非奉皇帝诏令或中枢重臣符节,绝不可能调动!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云阳?!

    县寺门口当值的门卒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院内隐约传来赵书佐等人惊恐的呼喊和杯盘落地的碎裂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肃杀之中!

    一辆形制极其特殊、通体漆黑、巨大无比的四轮马车,在八匹纯黑、神骏非凡的骏马拉拽下,如同移动的黑色山岳,缓缓驶到县寺正门前停下。车辕高耸,车厢宽阔深邃,四角垂挂着沉重的玄色流苏,车厢壁板雕刻着繁复的蟠虺纹,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与神秘。最令人瞩目的是,车厢顶端,赫然矗立着一面巨大的、迎风招展的**纯黑色旌旗**!

    **黑旌车驾!**

    郑墨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连身上的伤痛都仿佛被冻结了!

    黑旌!

    大秦尚水德,服色旌旗以玄黑为尊。但能使用这种通体漆黑、旌旗纯黑、由宫廷郎卫拱卫的车驾者,普天之下,屈指可数!非皇帝亲临,便是……代天巡狩、权倾朝野的**中枢重臣**!其权柄,几与天子仪仗无异!

    黑旌压城!

    这突如其来的、碾压一切的黑旌车驾,如同泰山压顶,降临在刚刚经历剧变、人心惶惶的云阳!

    是冲着龙首原的爆炸而来?还是……冲着他郑墨而来?!

    沉重的车门被两名郎卫无声地拉开。一只穿着云纹锦缎厚底官靴的脚,沉稳地踏在了车辕上。紧接着,一个身影缓缓步下车驾。

    来人并未穿象征品级的华丽官袍,只着一身裁剪合体的玄色深衣,外罩一件同色的大氅。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显得有些清瘦,但那份久居权力巅峰、执掌生杀予夺的威仪,却如同无形的风暴,随着他的现身瞬间席卷了整个县寺前庭!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面容清癯,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角有着深刻的纹路。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如同古井寒潭,深不见底,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藏着洞察一切、裁决一切的锐利光芒。正是曾在骊山公堂上带走验尸录的——**御史中丞,屠睢!**

    他竟然亲自来了!而且是以如此煊赫、如此碾压的姿态降临!

    屠睢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死寂、噤若寒蝉的县寺前庭,扫过那些瘫软在地的门卒,扫过院内影壁后隐约窥探的、惊恐万状的小吏身影。他的视线并未在某个特定位置停留,但那无形的压力,却让所有被其目光扫过的人,都如同被冰水浇透,浑身僵硬。

    最终,他的目光似乎微微抬起,极其短暂地、若有若无地掠过郑墨廨署那扇破旧的、糊着厚麻纸的木窗。

    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了薄薄的窗纸。

    郑墨甚至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冰冷。审视。不带丝毫情绪。

    屠睢收回目光,并未言语。他身边一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面容如同岩石般冷硬的郎卫都尉(侍卫统领)上前一步,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冰冷地响彻死寂的县寺:

    **“御史中丞屠公奉诏巡察!云阳令史郑墨——”**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惊雷炸响:

    **“即刻,庭前候见!”**

    “即刻,庭前候见!”

    郎卫都尉那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声音,裹挟着千军万马的肃杀之气,狠狠砸在县寺死寂的前庭,也砸穿了郑墨廨署那扇破旧的木门,如同重锤擂在他的心口。

    庭前候见。

    不是传唤,不是询问,是带着黑旌威压的、不容抗拒的“候见”!

    郑墨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后背的撞伤和左臂的撕裂痛楚在巨大的压力下似乎被暂时麻痹,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屠睢来了。以他所能想象的最具压迫感的方式降临。是收到了那封血书密信?还是……龙首原的剧变已然惊动了咸阳中枢?亦或是……他本就是这巨大黑幕的一部分?

    屠睢在骊山带走验尸录时那深不可测的眼神,此刻在郑墨脑中无比清晰地回放。带走,是认可疑点?还是……为了封存?他究竟是律法的最后守护者,还是那“万世棺椁”的看门人?

    没有时间犹豫了。黑旌之下,避无可避。

    郑墨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硫磺的恶臭刺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踉跄着走到屋角一个积满灰尘的水盆边。盆里是冰冷的、浑浊的存水。他咬紧牙关,将剧痛的左手连同包扎的麻布一起浸入刺骨的冰水中!剧痛如同万针攒刺,让他眼前发黑,身体剧烈地颤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布条缝隙渗出,在浑浊的水中晕开丝丝缕缕的殷红。

    冰冷和剧痛,如同最残酷的清醒剂,瞬间驱散了身体的虚弱和脑中的混沌。他猛地抬起头,水珠顺着下颌滴落,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却抿成一道刀削般的直线。那双深黑的瞳孔里,所有的疲惫、伤痛、疑虑,尽数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他扯下挂在墙上的半旧皂色吏袍,忍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动作缓慢却异常坚定地套在身上。衣袍沾染着尘土、药渍和干涸的血迹,皱巴巴的,狼狈不堪。但他仔细地抚平每一处褶皱,正了正头上的法冠,将腰间那方代表着云阳令史权柄的铜印,端端正正地悬好。

    最后,他走到墙角那堆散落着断简残牍的旧陶瓮旁,掀开盖子。指尖在布满灰尘的简牍中摸索,触碰到那份被他深埋其下的、来自骊山廷尉府的密令木牍。

    冰冷的木牍入手沉重。

    “即日具结案牍,封存验录,不得再行勘验滋扰。若有妄言生事,定严惩不贷。”

    他握着它,如同握着一块冰冷的墓碑,又如同握着一柄淬了剧毒的匕首。然后,他将其再次深深埋入简牍之下,盖上了瓮盖。

    做完这一切,郑墨直起身。廨署狭小的空间里,他挺直了脊梁。皂袍虽旧,却如同战甲。法冠虽简,却如同兜鍪。铜印悬腰,重若千钧。

    他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是弥漫着硫磺恶臭与无形肃杀的灰暗庭院。远处前庭,黑旌招展,郎卫如林,肃杀之气凝如实质。

    郑墨迈步而出。脚步有些虚浮,踏在冰冷坚硬的泥地上,却异常沉稳。他一步步,穿过空旷死寂的后院,绕过影壁,走向那如同巨兽之口般敞开的县寺正堂。

    每一步,左臂的伤口都在渗血,后背的闷痛都在加剧。但他只是微微抿着唇,目光平视前方,穿过那些如同雕塑般肃立的玄甲郎卫,穿过瘫软在地、抖若筛糠的赵书佐等县寺属吏,最终,定格在正堂前檐之下。

    屠睢负手而立,玄衣大氅在带着硫磺味的风中纹丝不动。他并未看郑墨,目光仿佛落在遥远的天际,落在龙首原方向那依旧翻腾的污浊烟柱上。那清癯的侧脸在昏黄的天光下如同石刻,没有任何表情。

    郑墨走到庭前,距离屠睢十步之遥,停下脚步。他没有下跪,没有行礼,只是挺直了脊梁,如同骊山深处最坚硬的岩石,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的闷痛让他气息一窒,但随即,一个清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穿透力的声音,在死寂的、只有风声呜咽的县寺前庭响起:

    **“云阳令史,郑墨,参见御史中丞!”**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落玉盘,敲碎了那令人窒息的肃杀死寂。

    屠睢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那双古井无波、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两道实质的寒光,终于落在了郑墨的身上。从头到脚,从那狼狈染血的皂袍,到那惨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再到那双燃烧着冰冷决绝火焰的眼睛。

    目光交汇的刹那。

    时间仿佛凝固。

    庭中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一片枯黄的叶子,在肃杀的寒风中,无声无息地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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