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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曼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濒死的困兽。她扶着椅背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身体微微佝偻,那层优雅从容的医生面具彻底碎裂,只余下狼狈与惊惶。林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没有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但他心中的天平却在微妙地倾斜——那份关于录音设备的震惊,太过真实,不像伪装。“香料…”沈曼嘶哑地重复着,声音破碎不堪,“那香料…不是我的…不是!”
林默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微微调整了坐姿,将桌上的笔记本向自己拉近了些,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带着无声的压迫感:“哦?那么,沈医生,请你详细解释一下,这种带着独特药味甜香的气息,为何会如此顽固地附着在你身上,以及,为何会出现在命案现场最关键的位置——窗帘之后?”
“是药!”沈曼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射出一丝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光芒,尽管那光芒依旧被恐惧笼罩,“那是我…是我用来缓解偏头痛的熏香!一种很古老的配方,里面有白芷、甘松、冰片…还有一点安息香,所以才有那种甜药味!我习惯在房间点燃它助眠…昨晚…昨晚我也点了!所以衣服上会沾染一些!至于书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也许…也许是我靠近窗帘时不小心蹭到的?或者…或者有人偷了我的香粉撒在那里陷害我!”她的语速极快,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激烈辩解,逻辑混乱却透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欲。
“蹭到?”林默的声音冷得像冰,“沈医生,你刚才的陈述中说,你进入书房后,是站在书桌前看着欧阳先生服药,询问状况,然后离开。整个过程,你并未靠近过窗边的窗帘。请问,你是如何‘不小心’将如此浓郁、经久不散的气息,遗留在距离书桌数米之外的窗帘褶皱深处?而且,根据我们痕迹检验的初步结果,那气息的浓度和分布,更像是有人长时间藏匿在那厚重的帘幕后所留下的体味残留,而非简单的沾染。”
沈曼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有力的反驳。林默的推论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仓促编织的借口。
“至于偷取你的香粉…”林默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这倒是一个有趣的假设。那么,谁有机会接触你的私人熏香?谁能精确模仿你的习惯,并将其用于布置一个如此精密的、意图嫁祸于你的杀局?”
沈曼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一个名字似乎就在她的唇边呼之欲出,但巨大的恐惧让她死死咬住了下唇,鲜血的咸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反而让她混乱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残酷的清醒。她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林默没有继续逼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沈曼眼中那瞬间的挣扎和更深层次的恐惧。她似乎被某种更强大的威胁钳制着。他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平稳,却将话题引向了更幽深的领域:“好,香料的问题暂且搁置。让我们回到那个录音设备。你对此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沈曼几乎是立刻回答,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迫切,“我根本不知道书房壁炉里有什么暗格!更不知道有什么录音设备!那声音…那巨响…我听到时和大家一样震惊!”
“那么,”林默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这声音在寂静中如同催命的鼓点,“谁能接触到书房,并且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在壁炉里设置这样一个机关?谁能精确掌握欧阳先生…或者说,凶手的行动时间,确保录音能在午夜十二点准时播放?”
沈曼的眼神再次变得迷茫而混乱,她下意识地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周伯?他管理着整个山庄…”但她的声音缺乏底气,更像是一种茫然的猜测。
林默没有对她的猜测做出评价。他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桌面上那张包着怀表碎片的白纸。碎片边缘在窗外透入的、因风雪减弱而稍显明亮的光线下,反射出冷硬的金属光泽。就在刚才,他敏锐地捕捉到,随着光线的变化,碎片背面那原本模糊扭曲的刻痕,在某个特定的角度下,竟然清晰地显露出一个微小的、锐利的**直角符号**的一部分!那绝非自然磨损或撞击所能形成的痕迹,它线条规整,边缘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人工设计的意味。
这个意外的发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林默脑海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这个符号…它代表什么?是制造商的标记?还是某种隐秘的接头暗号?亦或是…指向凶手身份的关键线索?它和欧阳先生临终前紧紧攥住这块怀表的行为,以及他眼中那难以言喻的恐惧,又有什么关联?
怀表的秘密,显然比一块简单的计时工具要复杂得多。它不再仅仅是死亡现场的遗留物,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可能打开更庞大、更黑暗谜团的钥匙。林默的心沉了下去,案件的核心似乎正在发生偏移,从单纯的密室谋杀,滑向一个充满预谋、机关算计,甚至可能涉及更久远恩怨的深渊。
就在这时——
笃、笃、笃。
礼貌而克制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林默和沈曼同时望向门口。
“林先生,”门外传来老管家周伯那特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沙哑的平稳声音,“很抱歉打扰您询问沈医生。楼下…有些情况,可能需要您亲自去看一下。”
林默眼神微凝。周伯?在这个沈曼几近崩溃、怀表秘密初露端倪的关键时刻?
沈曼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有警惕,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请进,周伯。”林默沉声道,同时不动声色地将那张包着怀表碎片的白纸迅速折起,收进了自己的口袋深处。那个直角符号的影像,却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门被轻轻推开。周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黑色管家服,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恭敬与忧虑。他的目光快速而谨慎地扫过房间,在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沈曼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林先生,”周伯微微躬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在清理一楼储藏室旁边的杂物间时,我们发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我觉得,您应该立刻去看看。”
储藏室?杂物间?在这个节骨眼上?
林默的目光在周伯那张布满岁月痕迹却依然保持镇定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又瞥了一眼几乎虚脱的沈曼。他站起身,声音听不出波澜:“好,我马上下去。沈医生,”他转向沈曼,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请你暂时留在这里,平复一下情绪。我们稍后继续。”
沈曼没有回答,只是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目光空洞地望着地板。
林默不再多言,迈步走向门口。当他经过周伯身边时,他能清晰地闻到老管家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陈旧木质家具和一丝…某种清洁剂的味道。没有甜香,没有药味。
“是什么东西,周伯?”林默一边随周伯向楼下走去,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周伯的脚步略微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确认般的凝重:“是一些…**用过的医疗耗材**,林先生。包装很特殊,不像是山庄常备的普通药品。而且…发现的位置,很隐蔽。”
医疗耗材?特殊包装?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身边这位侍奉欧阳家数十年的老管家。周伯的表情依旧沉稳,但林默却敏锐地捕捉到,在他那低垂的眼帘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楼下的发现,会指向谁?是刚刚被逼入绝境的沈曼?还是…这位看似置身事外,却对山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的老管家?
风雪的低吟仿佛变成了无声的催促。寂静山庄的寒意,正沿着每一道缝隙,悄然渗透进每一个人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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