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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血的书房门被林默小心翼翼地重新关上,隔绝了走廊里压抑的抽泣和低语。他用从客房找来的备用床单盖住了欧阳震的遗体,那惊愕凝固的面容消失在惨白的织物下,只留下地毯上那片不断加深、如同巨大伤口的暗红。风雪依旧在窗外咆哮,像是无数怨灵在拍打着玻璃。时间,在这座孤岛般的山庄里,流淌得格外粘稠而沉重。
林默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血腥和尘埃的味道直冲肺腑。他戴上薄棉手套,开始一寸寸扫描这个被死亡笼罩的空间。
他再次确认了窗户插销,纹丝不动,窗框缝隙被陈年的油漆和灰尘封死。厚重的橡木门内侧,被撞裂的门框边缘参差,但金属插销本身完好无损,闩锁的凹槽清晰可见。门锁钥匙还插在门内侧的锁孔里。
他蹲在壁炉前,不顾灰烬弄脏裤脚。炉膛内只有冰冷的余烬。他用手机的手电筒向上探照烟道。烟道狭窄,内壁覆盖着厚厚一层漆黑油腻的烟灰,没有任何刮擦或新鲜的痕迹。他注意到壁炉内壁上方靠近炉口的一块砖石颜色似乎略浅。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一推——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声。那块砖石竟然向内凹陷,露出了后面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空洞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电子设备,带有微型扬声器和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指示灯(此刻已熄灭)。一个微型录音/播放器!
他走到巨大的红木书桌前。那份被撕掉一页的文件还摊开着。撕口边缘毛糙,带着强烈的情绪。桌面其他地方散落着几份无关紧要的财经报告。他尝试拉动抽屉——上锁了。
沉重的黄铜地球仪倒在离尸体约两米远的地方,底座沾满血迹和毛发。林默观察它与书桌的距离和位置。地球仪滚落的路径上,地毯有轻微的压痕和拖动痕迹。
他小心翼翼地掰开死者欧阳震紧握的左手。冰冷僵硬的指关节里,嵌着几块水晶表镜的碎片和一小截扭曲断裂的金属表链。他将其全部取出,放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表盘破碎严重,但勉强能辨认出那两根纤细的指针,固执地停在十二点零七分。表壳是银质的,雕刻着繁复的藤蔓花纹,此刻也严重变形。林默注意到表壳背面似乎有极细微的刻痕,但被撞击和扭曲掩盖。
他再次俯身,鼻翼微动。那丝奇异的甜香,在血腥味的掩盖下若隐若现。他循着气味,最终停留在书桌旁厚重的、一直垂到地面的深红色天鹅绒窗帘前。气味在这里似乎最为清晰。
地毯是深色的长绒地毯,很难留下清晰的鞋印。但在地球仪滚落路径附近、以及窗帘下方靠近墙壁的地毯边缘,林默发现了几处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绒毛走向的压痕和摩擦痕迹。
林默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混沌的风雪,脑海中信息碎片飞速碰撞、组合。
录音设备解释了那声“恰到好处”的巨响。它被设定在实际死亡时间之后播放!目的只有一个——吸引所有人赶到书房门口,为凶手制造一个关键时间窗口。这意味着凶手在行凶后,有充足的时间布置现场,包括安装或启动这个设备。
门是从内部反锁的。结合录音设备的作用,一个大胆的推测浮现在林默脑中:凶手在众人破门而入、注意力集中在尸体上的混乱时刻,就藏身在这个房间内(窗帘后?),然后趁乱溜出,并在离开时反手带上了门内的插销!这需要极快的速度、冷静的心理素质和精准的时机把握。
窗帘前残留的奇异香料气息,以及地毯上微不可察的痕迹,强烈支持了凶手曾藏身于此的假设。这气味将成为指认凶手的重要线索。
十二点零七分。这是死亡时间?还是凶手刻意设置的误导?或者,这块表本身藏着更深的秘密?
凶手在杀人后,特意撕掉了书桌上文件的关键一页,说明它极其重要。
“完美的密室”,此刻在林默眼中,已经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林默整理好思绪,第一个传唤了老管家周伯。
周伯被请进书房隔壁的小会客室。他依旧挺直着背脊,但眼袋深重,脸色灰败。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周伯,”林默的声音平静,“请节哀。我需要了解昨晚的一些细节,越详细越好。”
周伯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和悲伤:“林先生,您请问。只要能帮到老爷…我一定知无不言。”
“昨晚晚宴后,欧阳先生直接回书房了吗?”
“是的,林先生。老爷习惯在睡前处理一些文件,喝一杯我送去的温牛奶。”
“牛奶是你送的?什么时间?”
“大约十点四十分。我敲门进去时,老爷正坐在书桌后看文件。我把牛奶放在他左手边,他就让我出去了。”
“当时他的情绪如何?书房里有什么异常吗?”
“情绪…不太好。晚宴时那个电话让他很生气。书房里…和平时一样。窗户关着,壁炉的火是我在晚宴前生好的,那时火还旺着。”
“你离开时,门是怎么关的?”
“我从外面带上的。老爷没有反锁门的习惯,除非他特别吩咐…昨晚他没有吩咐。”
“也就是说,你离开时,书房的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从里面插上插销?”林默敏锐地问道。
“是的,林先生。绝对没有插上。”周伯肯定地回答。
“之后你去了哪里?”
“我收拾完餐厅和厨房,检查了一遍门窗,确保都锁好了。然后我就回自己房间休息了。我的房间在一楼佣人区最里面。”
“你听到那声巨响是什么时候?”
“午夜十二点整,林先生。我床头有座老式座钟,刚敲完十二下,那声音就响了,特别吓人。”
“你立刻出来了?”
“是的,我披上衣服就往楼上跑。那时雪小姐、峰少爷他们也都出来了。”
林默点点头:“关于书房这个壁炉,你清理烟囱或者炉膛是什么时候?”
“每年入冬前会彻底清理一次烟囱。炉膛…平时老爷在书房时,我会在他离开后清理灰烬。昨天…应该是前天下午清理的。”
“你清理时,有没有发现壁炉内部有什么异常?比如…砖石松动?”林默盯着周伯的眼睛。
周伯愣了一下,仔细回想,摇摇头:“没有,林先生。砖石都很牢固。炉膛里只有灰烬。”
“最后一个问题,周伯,”林默身体微微前倾,“昨晚,除了你给老爷送牛奶,还有谁在晚宴后进入过书房?或者,你看到谁接近过书房?”
周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了几秒钟。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风雪的呜咽。
“林先生…”他开口,声音干涩,“送牛奶时,只有我进去过。之后…我确实看到…”
他顿住了。
林默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周伯深吸一口气,终于说道:“大概…十一点半左右,我检查完楼下,准备回房时,看到…看到沈医生…她站在老爷的书房门口,手里好像拿着一个小药瓶。她…她敲了门,然后…进去了。”
“她进去了多久?”
“我没等…直接回房了。应该…不会很短。老爷对沈医生…比较信任。”周伯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明白了,谢谢你,周伯。”林默记录下来,“请先回房休息,暂时不要和其他人谈论询问内容。”
周伯默默地站起身,步履有些蹒跚地离开了会客室。
林默看着笔记本上“沈曼-十一点半-进入书房”的记录,又想起窗帘前那独特的香料气息——他记得晚宴时,沈曼身上似乎就萦绕着这种若有若无的甜香。
他走到窗边,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依旧阴沉。寂静山庄的钟摆,在死亡迷雾中艰难地向前挪动了一格。
下一个,该直面那位冷静得近乎异常的沈曼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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