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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粘稠腥臭的污水被彻底隔绝在舱门外。水滴顺着凯尔打绺的头发和廉价夹克不断滴落，在光洁如镜的强化合金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污迹。他大口喘息着，贪婪地吞咽着潜艇内部经过精密净化的、带着微量负氧离子的清凉空气，劫后余生的茫然中还带着惊魂未定。狭小的舱室内，气氛却比外面的污水更凝滞。
柳清妍正飞快地操作着控制台上的数个虚拟光屏，手指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残影，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权限确认！最高防护级别已激活！‘水渊’屏障全功率开启！幽影信标全部离线！所有主动探测器转为被动模式！通知家族内部安保部，‘离位’方案即时启动，非核心弟子立即进入静默状态！”她语速极快，一系列指令传达下去，潜艇微不可查地一震，加速向更深更隐秘的水域潜去，彻底消失在浑浊的江流之下。
凯尔这时才注意到，这艘通体流线型、散发着冰冷科技感的潜艇内部，那些看似合金的墙壁上，镌刻着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繁复古老的云纹和冰裂纹路，一些关键操作界面的边缘，更是嵌着微小的、散发着温润灵光的灵石颗粒。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舱室中心那两个身影带来的冲击力。
陆昭明依旧将苏映雪护在怀中。两人身上同样湿透、沾着难以名状的污迹，形象可谓狼狈。然而，当凯尔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向他们时，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感油然而生。
那股在污水管渠中一闪即逝、撕裂叶张两家围堵、冻结水域寰宇的毁灭性威压，此刻并未完全消散。它如同收敛了爪牙的深渊巨兽，只是沉沉地蛰伏在他们体表一层不足寸许的范围内。空气在他们周身呈现出极其细微的、如同高温沙漠远处景象般的波动扭曲。
苏映雪的霜白色长发依旧湿漉漉地垂落，却自然地流转着纯净的冰魄光晕，丝丝缕缕的霜气在发梢末端凝结、消融，散发着无声的寒气，将沾在她身上的最后一点污秽悄然净化蒸发。她靠坐在陆昭明身边，气息沉静而空灵，如同万载寒玉雕琢，那份属于绝对零度领域的寂灭感与她本身三成恢复的蓬勃生命力奇异地交织在一起。虽然只有三成实力，但她无意中外放的那一丝冰魄本源气息，已然让这艘由顶尖防护法阵和科技合金打造的潜艇内部温度骤降了数度！
陆昭明则沉默得像一块嵌入虚空的太古黑石。他那双诡异的螺旋墨蓝暗红眼瞳已恢复成深邃的漆黑，如同无尽的虚空，只有偶尔一丝精芒闪过的瞬间，才泄露出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他身躯挺拔，并无丝毫萎顿之意，方才那撕裂空间、震动寰宇的一步，仿佛对他而言只是拂去一粒微尘。他身上那种对周围一切的漠视感——不仅是身后的追兵、眼前的柳家，甚至包括这片天地的规则束缚——让凯尔感到窒息。
柳清妍处理完紧急指令，转过身，面对两人。她脸上的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紧张和谦卑。这位在柳家地位尊崇的天之骄女，此刻不再有半分天之骄女的矜持。她并未像对待重要客人那样礼貌微笑或寒暄，而是极其郑重地向着陆、苏二人微微躬下了腰身，姿态放得极低。
“二位道友受惊了。”柳清妍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干涩，“此地非久留之处，请随清妍前往族中暂避。柳家上下，绝无半分加害之心！此前赠送丹药，虽未奏其效，但吾等拳拳之意，天地可鉴。”她没敢直接提那“寒髓玉露丸”被陆昭明强行吞吃的事，姿态诚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敬畏，目光更是下意识地避开了陆昭明那深不见底的黑瞳。
陆昭明未发一言，只是如同实质的目光淡漠地扫过柳清妍，又透过强化观察窗看向外面幽深的水域，仿佛在确认路径。
苏映雪抬起那双如同冰魄琉璃般的眸子，平静地看着柳清妍，声音如同冰玉相击，清冷依旧，却因三成实力的恢复而带着一种自然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有劳柳道友引路。”
潜艇无声地在幽暗的水底穿行了近半个小时，最终缓缓驶入了一处巨大无比的、被灵光与科技力量共同掩盖的水下洞窟。洞窟边缘修筑着一个灯火通明的现代化码头，造型简洁流畅。
但真正的震撼在码头之后。
走出潜艇踏上码头，凯尔几乎以为自己穿越了时空。
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水下空间被完全人工加固并拓展，顶上是高强度透明复合材料构建的巨大穹顶，穹顶之外是幽暗深邃的江水。空间内部竟是一个完全现代化的、灯火辉煌的城市地下节点！
一座座充满未来科幻感的流线型银灰色建筑矗立在地基之上，内部有高速电梯上下穿梭。空中悬浮着无声运转的智能物流飞梭和全息投影的巨大信息流，上面滚动着实时金融数据、天气信息和一些标注着古老篆字的能量节点监控图。地面上铺设着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特制道路，偶有穿着笔挺西服或精干制服的人员匆匆走过，手腕上佩戴着造型前卫、闪烁着符文微光的智能设备。
而在这片现代都市的核心区域，被数条环状能源通路和精密防御力场拱卫着的，却是一座庞大巍峨、雕梁画栋、散发着千年古韵的传统中式宫殿建筑群！
青砖琉璃瓦在精心设计的柔和灯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古老的石狮子被擦拭得纤尘不染，守护着朱漆大门。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电子屏牌匾，其上显示的却并非“柳府”之类的古字，而是极具现代感的极简线条勾勒出“柳氏生命科技研究中心”的立体发光logo。传统与现代在这里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共生融合。
凯尔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所谓的“西苑别府”地下？
一队由柳家高级管事和内卫组成的队伍早已在码头列队等候。他们个个面容冷峻，气息精悍，统一穿着剪裁合体、面料考究、款式却融合了唐装元素的现代制服，既显庄重又不失行动便利。
然而，这些训练有素的柳家精锐，在陆昭明和苏映雪踏上码头地面的瞬间，齐齐变色！
陆昭明并未刻意释放任何威压。他只是自然地抱着苏映雪（苏映雪行动无碍，但他保持着守护姿态），迈步向前。但就在他脚步落地的刹那——
嗡！
以他立足点为圆心，数十米范围内，所有铺设在“道路”上那些看似寻常的照明灯、引导灯以及地面上若隐若现的防御符文节点，全部如同接触了强电磁干扰般疯狂闪烁起来！光流紊乱，符文明灭不定，连接这些节点的能量传导管道内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整个区域的能量供应都被强行扭曲了一下！
而那些内卫和管事们，更是感觉一股如同实质的无形山岳压顶而来！并非针对他们，仅仅是那存在本身带来的天然压迫！他们的气息瞬间被压制到最低，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背脊沁出冷汗，强行维持着站姿，脸色却早已发白！其中几个修为稍低的，双腿甚至在微微发颤！看向陆昭明和苏映雪的眼神，充满了本能的惊惧，如同卑微的蝼蚁仰视掌控天地的神祇！
柳清妍对此似乎早有心理准备，脸色不变，只是眼神更加凝重了几分。她加快脚步，声音清晰地吩咐道：“关闭此区域非核心能量节点！无关人等，退避百米！”她亲自引领着，步履迅捷却带着无比的恭敬。
穿过那片被短暂扰乱、但更多精密设备在后台强大系统下迅速稳定下来的广场和回廊，终于进入了那座古老宫殿式建筑群最为核心的区域——柳家家主柳擎宇所在的正殿。
殿门无声滑开（结合了古铜门与现代感滑轨技术）。
殿内并非想象中堆满古玩字画、香炉鼎器的传统书房。这里更像是一个高度智能化的指挥中心与古老底蕴的结合体。
数面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悬浮在挑高的大殿半空，上面正以不同视角回放着卫星、城市监控以及某种灵力波动雷达记录下的画面——赫然便是“蓝色海鸥”旅馆的爆炸、“水渊”潜艇入水的影像，以及……最为核心的一段：陆昭明在污水中那随意一步踏出，冻结空间、震碎张叶两家合击，让水流诡异凝固的画面！画面被反复慢放、分析，但核心区域依旧如同蒙着一层无法被技术解析的扭曲马赛克，只有那毁灭性的力量余波清晰可见。
一身名贵深灰色定制西装、身姿挺拔的柳擎宇背对着大门，正仰头死死盯着其中一块定格着陆昭明抱着苏映雪悬浮在冻结水域中心画面的屏幕。他的背影如同山岳，威严冷峻依旧是常态，但凯尔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紧握在背后那只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毫无血色，甚至在微微颤抖！
柳清妍快步上前，正要开口。
柳擎宇猛地转过身！
他约莫四十出头，面容刚毅如同刀削，眼神锐利如同鹰隼，久居上位的气场磅礴。然而此刻，当他那双深不见底、掌管柳家庞然大物运筹帷幄的眼眸，对上门口缓缓走进来的陆昭明和苏映雪时——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所有的威严、所有的城府、所有的家主气度，在感受到那股无形中渗透出来、足以扭曲时空、碾压凡尘规则的威压时，瞬间被冲垮！
那不是力量的多寡可以衡量的！那是一种本质上的差距！是生命层次的鸿沟！是规则的体现！他仿佛看到了一整片冻结的毁灭星域浓缩在眼前这个看似人类的躯壳之中！
“呃……”一声短促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音，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从柳擎宇牙缝里挤出。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到了极致，每一寸肌肉都传递着源自基因深处的战栗！
他强吸一口气，如同溺水者艰难浮出水面，强行压下那份足以摧毁他认知的震撼。他向前一步，所有的动作都前所未有的郑重，如同在完成一个古老而神圣的仪式。
柳擎宇放弃了所有上位者见客的礼仪。他没有伸出手，没有点头致意，甚至没有试图展示柳家的底蕴。他以一种几乎在柳家内部都极其罕见、只存在于最古老典籍记载中对“护道者”或“隐世法祖”才使用的古礼，双手拢于胸前，掌心相对，手指以一种极其复杂古拙的轨迹微微交错，向着陆昭明和苏映雪的方向，极其缓慢、极其凝重地低首躬身，幅度比柳清妍之前更深！
“西苑柳氏，不肖晚辈柳擎宇……”他的声音低沉雄浑，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沙哑和一丝细微的颤抖，“……恭迎二位……前辈！”那停顿之处，是内心激烈的挣扎后对“前辈”这个词的最终确认！他能清晰感知到对方身上那绝非“年轻人”可能拥有的、如同承载了无尽岁月的沉凝与漠然！那力量绝非后辈，哪怕柳家最古老的老祖与之相比，恐怕也如同萤火比之皓月！他最终选择了最能表达敬畏的称呼！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先是扫过苏映雪那流转着冰魄神光的霜发和空灵澄澈的容颜，感受到那精纯至高的冰系本源法则气息，眼神更加敬畏。最后，他才敢真正直视陆昭明的眼睛。
当他真正对上那双如同深渊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黑色瞳孔时，柳擎宇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摄进去！那瞳孔深处似乎有无尽的黑暗漩涡在旋转，蕴含着至深的魔性与毁灭，却又在魔性毁灭的基底之上，有一丝难以理解的、绝对秩序的冰冷核心！这非人般的存在感，让他最后的侥幸彻底粉碎。
“晚辈……有眼无珠！”柳擎宇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最深刻的敬畏和庆幸——庆幸柳清妍及时送出了善意！庆幸他们没有像叶、张两家那般愚蠢地以武力相向！“族中浅薄，此前未能识得前辈真身，招待不周之处，万望……前辈海涵！”他再次微微低头，姿态放得极低极低。
大殿内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全息屏幕上无声闪过的画面，以及那些高精度能量监测设备因为过近感知到陆昭明而发出细微的、几乎如同呻吟的过载杂音。
陆昭明没有回应这份敬畏的致礼。
他目光淡漠地扫过这间充满了混搭科技与古老法则的空间，那强大的神识或许在瞬间就已洞悉了这里的诸多核心秘密，无论是墙体内隐藏的防御法阵核心节点，还是那些被重重保护的服务器阵列，都如同透明一般。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大殿深处，那扇紧闭着的、通往柳家核心秘地、寒气森森、刻满了黯淡冰霜古老符文的通道入口处（通向柳家老祖“坐化”之地的方向）。
苏映雪感知到陆昭明的视线，霜白色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轻轻一动。她明白，陆昭明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暂时的安全，仅仅意味着一场更深远、涉及柳家存续与两人秘密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柳擎宇的敬畏是真，柳家的欲望和盘算，同样真实存在。而那个地下深处、被惊扰醒来的枯槁老者，才是柳家意志的核心体现。
冰魄能量构筑的静修室门无声滑开，带着一丝净化空气后特有的、干爽冰冷的淡香。并非想象中铺满蒲团和古卷的简陋石室，而是一个空间相对宽敞、四壁覆盖着温润万年寒玉、地面铺设着精密恒温法阵的现代化静修空间。顶部是柔和的仿自然光照明系统，甚至墙边还悬浮着几个显示着外部灵力环境和水下监控数据的光屏。
柳擎宇侧身将二人引进来后，亲自启动了多重隔绝与防护法阵。微光闪过，静修室彻底封闭，连光线都似乎变得更为内敛。
“二位前辈，此地是我柳家核心修炼重地‘玉髓寒极’，防御等级最高，灵气相对最为精纯，且完全隔绝外界窥探。”柳擎宇的姿态依旧恭敬，甚至带着一丝小心，“请前辈放心静养恢复，所需灵材丹药，但凡开口，柳家定当竭尽全力奉上！”他微微躬身，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陆昭明依旧紧握着苏映雪的手。
苏映雪微微颔首，算是谢过。她盘膝在一块寒玉台上坐下，双目微阖，一丝丝精纯的冰魄本源之力在周身流转，开始缓慢而稳定地梳理、温养这方空间中的寒性灵力。三成实力带来的稳定性，让她能在这种环境下高效恢复。陆昭明则如同最忠诚的护卫，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身形笔直如枪，目光淡漠地望着墙壁上一处看似寻常的光点——那里是房间能量监控的核心节点。
气氛沉默而凝滞。柳擎宇感觉到那股无声的威压并未因环境的舒适而减弱分毫。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用一种极其委婉、却又带着世家特有直白的试探语气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前辈……神通广大，超脱凡尘。然天道漫漫，岁月无涯……”他顿了一下，观察着陆昭明的反应，然而陆昭明如同亘古磐石，毫无波澜。柳擎宇只得继续，语气更加恳切，甚至有几分“推心置腹”的味道：
“晚辈斗胆揣测，于那无垠岁月长河中，一人独行，难免寂寥。我辈修仙之人，道侣本非定数，尤其如前辈这般超卓存在，寻一、二道心相通、解语知音的体己之人常伴左右，亦是常理，亦是……排遣之道啊。”
他字字斟酌，小心避开“联姻”“侍妾”等直接词汇，但核心意思昭然若揭：修仙界强者拥有多位道侣，很正常，甚至有益身心。这是在为接下来的提议做铺垫。
柳擎宇稍稍倾身，脸上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家族长者式关怀的诚恳笑容：“不敢相瞒前辈，晚辈膝下有一孙女，名曰清妍，便是我柳家当代最杰出的年轻一代。清妍这孩子，论天资、论容貌、论悟性，非晚辈自夸，莫说C市，便是放眼整个东部，那也是万中挑一、凤毛麟角的存在！”
他特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带着一种骄傲又自矜的口吻，甚至想营造出一种“您见多识广，但我的孙女绝对值得一看”的气氛。
“这孩子自幼修习我柳家嫡传的‘九转寒玉心经’，体内寒玉灵根纯澈剔透，如今已至金丹之境！性情更是温婉端方、兰心蕙质……”柳擎宇的声音更加柔和，如同推销一件稀世珍宝，“若前辈不嫌弃……清妍这孩子，对前辈方才展露的通玄之力，早已是……仰慕不已！能侍奉于前辈左右，聆听大道纶音，哪怕是为婢为妾，亦是这孩子天大的造化……”
柳家的核心意图彻底摊牌！献上柳清妍，不仅仅是家族利益最大化的联姻，更是将柳家下一代最杰出的血脉、同时也是未来掌权者之一，直接嵌入这位深不可测的强者身边，无论为妾为婢，只要能拉上关系，柳家的收益将无法估量！而一个强大的男性道侣拥有几位女性伴侣，在柳擎宇看来，根本不需要任何心理负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是柳清妍、是柳家求之不得的荣耀！
柳擎宇说完，便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等待着陆昭明的反应。他心中甚至盘算着，若陆前辈点头，柳清妍那边……家族意志便是她最大的机缘！
就在这时，静修室的另一扇门被轻轻打开。柳清妍本人走了进来。
她显然已经知道祖父正在里面谈什么。此刻的她，已经换下了之前那身有些破损的月白广袖流云裙，穿上了一身剪裁极为考究、用料珍稀、融合了古韵与现代设计感的冰蓝色长裙。裙摆如水波流淌，既衬出她窈窕的身姿，又完美烘托着她清冷绝尘的气质。她的霜白发丝（与苏映雪的纯粹霜白不同，是灵力所致的一种略带冰蓝光晕的白）被精心梳理，斜插着一支流光溢彩的冰玉簪，更添几分精致与高贵。脸上薄施粉黛，褪去了战斗时的清冷凌厉，显露出本应属于顶级世家贵女的惊世容光。
她的容颜确实如柳擎宇所言，是极顶尖的存在。眉如远黛，眼如秋水寒星，鼻梁挺直，唇不点而红，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尤其那双眼睛，如同万年寒潭深处最纯净的冰魄，灵动与沉静完美结合，配上此刻刻意装扮后的盛景，足以让任何异性心动不已。
她迈着优雅而无声的步子上前几步，在距离陆昭明和苏映雪几尺外停下，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羽如同蝶翼轻颤。没有看陆昭明，目光落在自己的足尖前方，姿态带着一种世家嫡女特有的端庄矜持与微妙的服从感，声音轻柔得如同冰玉碰触：
“清妍……拜见前辈。”她没有抬头，继续轻声说道，“祖父所言……皆是真心。前辈道法通玄，如星河浩瀚。清妍……仰慕非常。”她顿了一下，似乎在鼓起巨大的勇气，才将最后几个字清晰地吐露出来，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清晰地荡漾开：
“若能于前辈座下，求得一丝大道真解，聆听片刻教诲，纵然……为婢为侍……清妍……亦……心甘情愿。”
她这番话，姿态、语气、时机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将家族的命令完美包装成了仰慕强者、追求大道的高洁姿态。她柳清妍，是柳家的明珠，却甘愿放低身段，只为求道！
这对任何一个普通修士来说，都将是无法拒绝的诱惑与荣耀！
室内死寂！
柳擎宇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和期待。
然而——
陆昭明，从柳擎宇开始隐晦暗示“道侣不只一人”起，到柳擎宇细数柳清妍的资质容貌，再到柳清妍盛装出场、柔声表达“心甘情愿”……整个过程，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那双深邃如同虚空黑洞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只牢牢地锁在一个人身上——苏映雪。
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只围绕着唯一的核心运转。没有任何动摇，没有任何偏移，更没有丝毫的惊艳或犹豫。
柳清妍的万中无一、盛装容光，在苏映雪那无需雕琢、源自生命本质的冰魄寒玉神光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她那精心排练的“仰慕”与“甘愿”，在他眼中甚至没有在平静水面上留下一丝涟漪。
就在柳清妍说完那句“心甘情愿”的瞬间。
苏映雪结束了这一次短暂的灵力梳理，缓缓睁开了那双如同纯净冰魄凝结的眼眸。她并未看向柳擎宇或是柳清妍，只是自然地将目光投向陆昭明。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怒意或嘲讽，只有一丝面对跳梁小丑般的绝对漠然，与一丝对陆昭明反应的……极淡的、理所当然的了然。
然后。
陆昭明终于动了。
在柳擎宇和柳清妍惊愕乃至呆滞的目光中，他终于松开了那只一直如同护卫领地般紧握苏映雪的手——但并非是为了接纳新的“侍妾”。
他俯下身，动作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略微粗糙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旁若无人地拂开了苏映雪额前因刚才调息而垂下的一缕霜白色发丝。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世间最珍贵的易碎琉璃。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侧头瞥柳清妍一眼。
那专注的目光里，蕴含的是足以冻结一个时代、却又只为一人融化的深沉！是穿越了无尽时空、历尽生死劫难、铭刻在灵魂与意志最核心的绝对唯一！什么万中无一？什么道侣排遣？在他那早已超脱凡俗认知的灵魂世界里，根本不存在任何与“苏映雪”无关的情感选项！
“雪，”陆昭明的目光落在苏映雪刚刚被拂过发丝的额角，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此地寒玉尚可，但精纯度差些。你想在此多恢复片刻，还是离开？”
他终于开口，语气却像是在询问苏映雪晚饭吃什么那般自然，字字句句，只与她有关。柳家提供的环境，在他眼中不过是可供她“暂时停留”的落脚点，唯一的价值判断标准是——对她的恢复是否有益。
柳清妍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那精心保持的矜持与柔顺瞬间碎裂！巨大的羞愤与从未体会过的、被视若无物的卑微感如同毒针般刺穿了她所有骄傲！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指尖陷入柔滑的布料，骨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猛地抬头看向陆昭明，那双动人的眼眸里第一次失去了惯有的冷静与清澈，只剩下震惊、错愕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屈辱！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如此轻慢？她的资质、她的容貌、她的家世……此刻在这个男人眼中，竟连一粒尘埃都不如？！他甚至……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柳擎宇更是如遭雷击！他脸上的“推心置腹”和“高瞻远瞩”的自信笑容彻底僵死，眼中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骇然与一丝计划落空的恐慌！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前辈……竟是如此性情？！修仙界强者为尊、资源与道侣（包括人）本就是实力象征的惯例，在这位面前完全崩塌！他那完美的孙女，竟连让对方瞥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前辈……”柳擎宇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补救。
“够了。”苏映雪淡淡开口，声音如同冰玉相撞，清冷地打断了他后面所有可能冒出的蠢话。她看也没看柳擎宇和脸色惨白的柳清妍，对着陆昭明轻轻摇了摇头：“够了。不必停留。”
陆昭明眼中的宠溺一掠而过，随即恢复了那深渊般的淡漠。他站直身体，目光终于转向了柳擎宇和柳清妍。
那不是看人的眼神。那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在俯视一群打扰了自己珍宝清净的蝼蚁。冰冷、漠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性威压。
“带路。”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柳擎宇心头，不容置疑。
“去……去哪？”柳擎宇完全懵了，下意识地问。
陆昭明的目光掠过柳擎宇，仿佛在穿透时空，锁定那地下深处那道古老而枯槁的气息源头（柳家老祖龟息之地），声音如同极地寒冰：
“去会一会，那个自以为醒来就代表柳家意志的——老东西。”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无视空间阻隔的穿透力，更是对整个柳家自以为是主导权的冰冷嘲讽！
柳清妍娇躯剧震，脸色由白转青，又转为死灰。
柳擎宇更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高级西装内衬！
献美计？在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的唯一面前，成了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在柳家这片看似宁静的水下世界里酝酿翻涌！
冰冷的水光在她眼中剧烈晃动，无声坠落，在光洁如镜的合金地板上溅开细小的水渍。柳清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让她毕生难忘、受尽屈辱的静修室的。
耳畔还回响着陆昭明最后那句冰冷的“去会一会老东西”，以及祖父柳擎宇瞬间褪尽血色的惊惶面容。家族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引以为傲的尊严和资本在真正的力量面前碎成了齑粉。那份被当作货物般奉上、却被彻底无视的羞辱感灼烧着她的灵魂，更让她感到无边恐惧的是——触怒了这样一位存在，柳家真的还能存在下去吗？
她跌跌撞撞，凭借着本能，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向了通往柳家地下基地更深层的某个区域——家族核心成员才能进入的能量监控中枢所在。
推开沉重的防爆合金门（这次是手动操作的沉重闸门），扑面而来的是足以让人窒息的低气压。
巨大的环状监控大厅内，数十块光屏上此刻正闪烁着刺目的猩红警报！代表空间波动的示波线呈前所未有的混乱峰丘状，如同被暴风雨蹂躏的海面！监控着外部水下、城市乃至附近灵力节点和空间稳定性的屏幕上一片片刺眼的区域显示着深红色的“极端不稳定！”字样！
空气异常寒冷，并非源自冰魄，而是绝望。
柳家仅存的几位核心长老、阵法师、科技部门的负责人，连同柳擎宇本人，都聚拢在最大的一块全息沙盘周围，脸色凝重得如同花岗岩，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惊惶和恐惧。
“父亲……！”柳清妍声音发颤。
柳擎宇猛地回头，看到女儿狼狈失魂的样子，眼中痛色一闪而过，但随即被更深的焦虑淹没。他没有责备，甚至没有时间关心她的心情，只是猛地一挥手，指向那巨大的全息沙盘！
沙盘上，清晰立体地显示着柳家这座庞大水下基地的三维结构、防御体系以及连接外部城市的秘密节点。
但此刻，整个基地模型的核心区域外围，正被两道令人胆寒的能量所封锁、侵蚀！
第一道封锁：死寂的绿——张家的“冥渡”力场！如同深绿色的、半透明的巨大章鱼触手，从虚空中延伸出来，死死缠绕、覆盖在柳家基地的关键出口、能量汲取口以及灵力波动发射点上！那些触手表面不断流淌着诡异的符码和幽绿的能量流，正以惊人的效率瓦解着柳家最引以为傲的、结合了现代科技与古老阵法的复合防御结界！结界的能量光膜如同被强酸腐蚀，不断闪烁着不稳定的光斑，厚度正肉眼可见地变薄！沙盘边缘的几个监控点甚至已经彻底变灰，显示节点被破坏！
第二道封锁：崩裂的赤金——叶家的“镇空”锚索！数十道粗壮无比、如同实质化火焰熔铸成的暗金色锁链，凭空生成，另一端深深扎入虚空之中！这些燃烧着古老符文的锁链，并非简单锁住基地物理出口，而是粗暴地钉死在基地所在的水下空间与常规空间的连接薄弱点上！每一次锁链的震颤收紧，都伴随着整个柳家基地内部的一次剧烈晃动！空间被强行锚定、压缩！这是叶家掌握的最高级别空间封锁技术“镇空锚”，其目的不仅仅是为了防止陆苏二人逃离，更是……要将柳家彻底锁死在这片水下牢笼中！让任何传送、破开虚空的能力失效！整个基地如同被关进了一个正在不断缩小的火焰铁笼！
更可怕的是两种封锁力量交汇处的恐怖反应！
绿与赤金接触的边缘，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苍白色湮灭光爆！每一次接触都如同小型核爆！虽然张、叶两家暂时还不会彻底摧毁柳家基地（毕竟柳家仍有底蕴，且彻底摧毁成本过高），但这种空间层面的碰撞与撕扯，正在疯狂消耗柳家基地维持自身空间稳定的护盾核心能量！
“护盾核心能量在急速下跌！”一个阵法师的声音带着哭腔，“78%！75%！72%……下降速度还在加快！照这个速度，最多四个小时！基地外部的复合防御将彻底瓦解！内部的防护阵法和结构强度根本挡不住两家任何一次大规模联合冲击！”
“所有对外通讯被干扰阻断！备用灵波传讯通道被彻底污染！”科技主管脸色惨白。
“我们……成了瓮中之鳖！”一位长老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地低喃，“那两位还在里面……叶家和张家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连我们柳家……也要一并端掉吗？！”
柳擎宇死死盯着沙盘上代表柳家防御能量核心的那个正在疯狂缩小的、闪烁不定的蓝色核心点，他挺拔的身躯第一次显出了佝偻的迹象，喉结滚动，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巨大恐惧和绝望的低吼：
“……西苑……倾覆在即……”
柳清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家族的存亡危机，比她自己那点屈辱重要百倍、千倍！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愚蠢可笑！柳家面临的不是什么联姻与否的得失，而是灭顶之灾！
她猛地转头，甚至顾不上擦掉脸上残留的泪痕和污水痕迹，转身就朝着那个象征着死亡与渺茫生机的方向——陆昭明和苏映雪所在的静修区方向——狂奔而去！
沉重的脚步踩在冰冷的合金地面上，发出空旷的回响。她再没有之前的矜持和算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留住他们！哪怕要跪下！哪怕要献上自己的性命！
“砰！”她几乎是撞开了那扇隔绝静修区的门！
陆昭明和苏映雪正站在那面巨大的单向观察舷窗前。窗外，被封锁的水下空间里，死寂的绿色“章鱼触手”正缓缓收紧，将防御光膜压得向内凹陷变形！每一次赤金锁链的震颤收紧，都带来基地内部的晃动！死亡的气息透过厚实的防护材料清晰地传递进来！
苏映雪霜发微扬，冰魄眸中一片沉静，倒映着外面毁灭的光景。陆昭明站在她身后半步，侧脸如刀削石刻，冷漠地看着窗外那正缓缓收紧的死亡绞索。他似乎正要对苏映雪说什么——或许是准备强行撕开这封锁离去？
“等等！”柳清妍声音嘶哑凄厉，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不再在意任何形象、任何尊严！没有巧言令色，没有精心准备的“仰慕”之词，也没有了世家贵女的骄傲！她猛地冲到陆昭明和苏映雪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在两人淡漠、甚至略带一丝被打扰的冰冷目光中，“噗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去！
膝盖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前辈！苏前辈！”柳清妍的头深深埋下，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嘶喊：
“清妍知道！柳家有眼无珠！先前言语举动，龌龊不堪！唐突了二位前辈，罪该万死！”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泪水横流，混杂着污迹和绝望的惨白，眼中再也没有了寒潭般的清澈冷静，只有最深切的恐惧和哀求：
“但……但求两位前辈看在我柳家一门上下数万无辜族人、凡俗子弟的份上！再听我一言！”
“外面！是叶家和张家的绝杀封锁！‘冥渡’力场、‘镇空锚’……他们为截杀前辈，已经……疯了！动用了镇族级别的灭世武器！”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我们柳家……西苑别府……已经被他们锁死了！成了……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她颤抖着指向窗外那正在发生的一切。
“柳家的防御根本挡不住！撑不过四个小时了！当防御彻底破碎那一刻……”柳清妍的声音带着濒死的绝望，看向陆昭明和苏映雪，仿佛在看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仅仅是我们柳家要彻底陪葬！这基地所在的水下空间节点一旦被‘冥渡’和‘镇空锚’在内部撕碎碰撞的湮灭力量波及爆发……整个C市……不，整个长江下游流域都将承受前所未有的空间震荡和大洪水！生灵涂炭！”
“我并非……并非为家族狡辩！也并非……”她狠狠抹了一把脸，泪水混着屈辱和决绝，“并非再用什么虚情假意来挽留前辈！”她看向苏映雪，眼神悲凉而坦荡：
“我只是……只是看到了！只有前辈！只有两位前辈……身负远超此界规则的力量！你们……是唯一能在这片封死的毁灭陷阱中……撕开一道口子的人！”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陆昭明那冰冷无情的脸上，带着无尽的卑微与最后的不甘：“柳家不敢再有任何奢求！只求……只求前辈看在无数凡人无辜、看在……哪怕一点点曾经的……微不足道的情分上（那粒丹药）！”
“恳请前辈！暂留此地！震慑宵小！哪怕……哪怕只为一个缓冲！为柳家子弟……也为C市千万凡人……争取一个转移逃离的机会！”
柳清妍说完，头再次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求前辈……开恩！我柳家上下……愿倾尽所有供奉！柳清妍，愿世代为仆为婢！肝脑涂地！”她的声音带着泣血的绝望，不再是为了嫁入豪门，而是为了乞求一线——哪怕是短暂的——生机！为了这水下堡垒里数以万计、可能完全不知情的普通家族人员和工作人员！
就在这悲怆的乞求声落下之时——
嗡！轰隆——！！！
整个空间再次剧烈晃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监控大厅方向隐约传来急促的、如同死亡倒计时的警报蜂鸣！
同时，陆昭明和苏映雪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极其阴冷的、带着腐朽衰败气息的意念（柳家老祖龟息之地），毫无征兆地、带着决绝的恐怖穿透力，强行撕开了多重隔绝屏障，极其衰弱却恶狠狠地笼罩了整个基地！
那股意念只有一个核心：
“……血……给我……！”
柳家老祖的苟延残喘被危机彻底点燃，陷入最后的疯狂！
局势，瞬间恶化到顶点！
陆昭明眼中的墨蓝暗红光芒无声地流转了一下，深渊般的目光转向了跪在地上、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柳清妍。他的眼中依旧没有怜悯，却多了一丝对“麻烦”的评估。
苏映雪清冷的眸光扫过柳清妍绝望的脸庞，又望向窗外那正缓缓收拢的死寂绿索和燃烧金链。她对着陆昭明，第一次，用清晰平和的语调询问：
“她说的湮灭余波……会波及凡俗？”
这平淡的询问，在柳清妍听来，如同天籁！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希冀之光！
陆昭明的目光，则锁定了柳家深处那股带着腐朽血腥的微弱疯狂意念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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