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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华盛顿特区,白宫内“总统先生,诸位,远东急电。
在朝鲜战场的江陵海域,我们美利坚海军第七舰队确认覆灭!”
美国国务卿艾奇逊看着手中的电报纸,叹了口气道。
刹那间,空气凝固了,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陡然变得刺耳。
美国副总统巴克利刚刚端起的咖啡杯悬在半空。
杜鲁门总统夹着雪茄的手指停在唇边,一缕青烟笔直地上升。
美国国防部长、美国财政部长、总统幕僚长……
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艾奇逊说出“覆灭”的瞬间。
“旗舰‘无畏号’航空母舰…已被中国军队俘获。
华盛顿号战列舰确认被击沉,圣塔菲号巡洋舰等多艘主力舰艇沉没或重创,舰队主力丧失殆尽。
同时,我美利坚第二步兵师师长及配属韩六师主力在江陵港区炮台山附近被成建制围歼。
凯泽少将……被俘。”
“哗啦!”
巴克利副总统手中的咖啡杯终于跌落,滚烫的液体泼洒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杜鲁门总统猛地站起身,身体晃了晃,手指用力按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才稳住身形。
“全歼第七舰队?
还有整整一个师?”
美国国防部长乔治·马歇尔上将咬牙切齿道。
“是的,部长先生,根据前线李奇微将军司令部发回的紧急战报及我方情报交叉印证。
此次的敌军指挥官还是那个伍万里,他统一指挥其麾下精锐钢七总队,协同新八军、朝九军和中国海空军主力发动的江陵之战。
第一阶段,朝九军主力和新八军一部,在江陵城区四面发起佯攻,制造我军将面临大规模地面强攻的假象,成功牵制并迷惑了城区守军,特别是美二师主力。
与此同时,那个伍万里亲率其核心突击力量从港区南部薄弱处突破了韩军第六师的外围防线,直扑炮台山!”
“他们强攻炮台山……这不可能!
炮台山是远东最坚固的海岸要塞之一!”
海军部长弗兰克·马修斯闻言,当即反驳道。
“过程异常惨烈,中国钢七总队付出重大伤亡代价,但其战斗意志极其疯狂。
他们最终夺取了炮台山阵地,控制了关键的海防巨型岸炮群。
不仅如此,伍万里部还借机吸引并钉住我第七舰队大部分舰载航空力量。
中国海军主力舰队,在其空军米格战机的掩护下,突然封锁了江陵港的出海口。
海面上,他们对中国舰队的攻击刚刚展开。
炮台山上被夺走的我军岸防巨炮便调转炮口,指向了锚泊在港内的我舰队!
海陆空三位一体的毁灭性打击瞬间降临……
第七舰队…在内外夹击下,支撑了不足三小时。
核心主力舰,或被击沉,或被俘获。
而在港内的美二师及韩六师残部,在凯泽师长的绝望反扑中,被诱入炮台山下的预设包围圈,遭受饱和炮击后全军覆没。”
艾奇逊深吸一口气,简要概括道。
“该死的伍万里,他怎敢用对付北洋水师的那一套来对付我们?!
1895年的威海卫,进攻方就是先占了炮台,再用他们的炮轰沉他们的船!
腐朽的清朝是中国的耻辱!
今天那个伍万里竟敢把当今世界第一的美国陆海军当成清朝废物来打!
而且他竟然打赢了!
奇耻大辱!
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啊!”
杜鲁门总统攥紧拳头道。
“这就是个狂妄恶毒并且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个黄皮肤的野蛮人是在践踏星条旗的尊严!”
美国副总统巴克利赞同的说道。
“凯泽那个蠢猪,他脑子里装的是玉米糊吗?
为什么会把军队带进那种口袋!
为什么没有守住炮台山!
那个该死的要塞在他手里连一夜都撑不住吗?
废物!十足的废物!”
美国国防部长马歇尔也不甘的骂道。
愤怒的声浪在椭圆办公室里碰撞,巨大的水晶吊灯似乎都在声浪中微微晃动。
世界第一强国的光环,被远在朝鲜半岛的那场风暴无情地践踏。
足足十分钟,办公室里充斥着愤怒的咆哮、对伍万里的恶毒诅咒和对凯泽的严厉声讨。
直到杜鲁门总统再次重重敲击桌面,才让失控的场面稍微平息。
“够了!
诅咒那个伍万里和凯泽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美利坚的第七舰队没了!
整整一个精锐师没了,甚至连同少将师长成了中国人的俘虏!
先生们,想想看吧!
明天《纽约时报》的头条!
明天全国广播网的声音!
明天华尔街开市时的景象!
还有伦敦!巴黎!莫斯科!
他们会怎么嘲笑我们?
国会山那些等着揪我们小辫子的混蛋们,会如何借题发挥?
民意……美国的民意会变成一头暴怒的狮子!”
杜鲁门皱紧眉头,有些头疼道。
一想到报纸头版头条可能出现的“东亚黄祸再现,美利坚舰队重蹈北洋覆辙”之类的标题。
想到广播里评论员刻薄的声音,想到愤怒的民众涌上街头,所有人心头都像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世界霸主的威严在这一刻,被伍万里硬生生撕开了一道伤口。
这伤口流出的不仅是舰船和士兵的鲜血,更是美帝国主义的颜面的血,是民众信心的血。
“必须反击!
我们需要在朝鲜战场上用一场无可争议的辉煌胜仗,把这场该死的江陵之败给碾碎!
把流掉的血,百倍地讨回来!
否则,我们在国内将寸步难行,在国际上将威信扫地!”
杜鲁门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决道。
压抑的气氛中,国务卿艾奇逊再次开口道:“总统先生,愤怒是应该的,反击也是必须的。
根据李奇微的计划,我们并非完全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就在江陵噩耗传来的同时,李奇微将军发来了霹雳行动的最终确认电文。
李奇微将军已准确预判并利用了中国军队东线突击部队李云龙集团冒进春川、加平一带形成的突出部。
我联合国军精锐主力,包括骑一师、新陆战一师、美七师和配属的大量韩军部队,正秘密而迅速地完成对李云龙集团的战役合围!
李奇微将军的计划极其大胆且周密。
他故意示弱,放弃春川这一表面枢纽。
实际上,是以春川为诱饵,诱使李云龙集团四个军主力继续南下,深入加平地区。
我军骑一师主力已强行军穿插突破春川,封死李云龙集团十余万精锐的退路!
同时,西线将会抽调美第七师,猛扑李云龙集团的西侧。
正面的南侧则由新陆战一师顶回去。
东翼太多是山地和林地并不适合大规模部队行军,并且过去了也只是茫茫大海罢了。
中国海军的运力根本不足以运走十余万中国军队,更何况我们还能派出新舰队过去参战。
如今时机已经成熟,包围圈即将彻底闭合!
李奇微将军在电报结尾承诺,此次大战发动之日,即是这十余万中国最精锐突击力量覆灭之时!
这将是一场足以彻底扭转朝鲜战局、震动世界的歼灭战!
其规模与意义,将远超江陵一隅之得失!”
国务卿艾奇逊说道。
“好!好一个李奇微!”
杜鲁门总统闻言,猛地拍案而起道。
他眼中因江陵惨败而积聚的阴霾瞬间被一种近乎狂热的复仇火焰所取代。
他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厚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仿佛踏在大胜的道路上。
“这就是我们要的胜仗!
一场真正的大胜仗!
足以把江陵的耻辱洗刷干净!
把那个该死的伍万里和他的胜利,狠狠踩进泥里!
给李奇微回电!
命令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这十几万中国军队全部吃掉,一个不留!
我要看到成建制的俘虏!
看到他们的军旗被踩在脚下!
还有那个伍万里!
告诉李奇微,江陵让他侥幸赢了一场,但他得意不了多久!
如果他敢离开江陵那个乌龟壳去增援李云龙,那就更好!
把他一起圈进去,给我一起消灭掉!
我要看到这个狂妄自大的混蛋跪在镜头前的样子!”
杜鲁门总统昂起头,大声说道。
“是,总统先生!”
一旁的军事幕僚迅速记下要点。
杜鲁门转过身,眼神恢复了部分属于总统的冷酷决断,但那份戾气依旧深重道:“光指望前线还不够。
被打掉的牙齿,要立刻镶上新的!
第七舰队必须重建!
立刻评估损失,给我一个最快的重建时间表和预算!
新的航母、新的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所有空缺,用最快的速度填补!
优先级别调至最高!
告诉各大造船厂,放下其他所有非核心订单,给我三班倒!
钱不是问题!
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一支崭新的、更强大的第七舰队出现在西太平洋!
还有,美利坚陆军第二步兵师的番号绝不能消失!
耻辱要用鲜血洗刷!
立刻在国内抽调国民警卫队最精锐的部队,作为重建第二师的骨干!
兵员、装备、训练……全部优先保障!
最短时间内,我要看到一支满血复活的‘印第安人头师’!
告诉那些小伙子们,他们的使命,是去洗刷被俘的前辈的耻辱,是为星条旗复仇!
还有南朝鲜后方训练的新陆军第一师,必须加快进度!
要人给人,要装备…在我们能力范围内优先提供!
我们需要更多的地面部队来填充战线!”
杜鲁门总统深吸一口气,说道。
“是!”
白宫幕僚再次记录。
“总统先生,恕我直言,重建一支完整的航母特混舰队,哪怕是用最快的速度也需要大量时间!
重建一个被打残的步兵师,同样需要时间!
恐怕等我们的舰队新舰下水、新二师完成训练开赴前线,第五次战役早已尘埃落定。
李云龙集团无论胜败,局面都可能再次变化了。”
副总统巴克利闻言,眉头紧锁道。
杜鲁门点点头,巴克利点出了他最深的忧虑——时间!
他需要立刻遏制江陵惨败的冲击波,需要立刻在战场上看到胜利,而不是遥遥无期的重建。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海军部长马修斯,带着不容置疑的胁迫道:
“重建需要时间,但反击不能等!
马修斯,第二舰队在夏威夷、在圣迭戈的主力舰,难道是在晒太阳吗?
告诉我,最快能抽调多少直接可用的作战力量支援远东?”
杜鲁门总统文道。
马修斯的神经瞬间绷紧,大脑飞速计算道:
“总统先生,珍珠港目前有‘中途岛’号、‘莱特’号两艘航母处于战备值班状态,可立即行动。
‘新泽西’号战列舰和‘威斯康星号’战列舰刚结束坞修,状态良好。
此外,可配属两艘重巡洋舰、六艘驱逐舰组成核心特遣编队支援。
这些是作为太平洋舰队的第二舰队能拿出来的最后家底了。”
“立刻下令!
以特急电令形式,命令太平洋司令部,斯普鲁恩斯海军上将!
命他亲率这支特遣舰队,以最高战备状态,全速驰援!
告诉他们,抵达之日,就是为第七舰队雪耻之时!
我要看到中国海军的军舰在我们的巨炮下燃烧!
另外,重建中的第七舰队番号保留,新舰补充和新兵训练同步进行!
远东需要的是立刻能投入战斗的铁拳!”
杜鲁门总统想了想,下令道。
“是!总统先生!命令即刻下达!”
美国海军部长马修斯闻言,肃然领命。
解决了最迫切的武力补充问题,杜鲁门的视线投向国务卿艾奇逊道:
“现在,最大的风暴,恐怕很快就要在国内刮起来了。
第七舰队的覆灭,一个主力师的全军覆没,还有旗舰被俘,师长被俘……
这些字眼,足以点燃任何一座城市的街头。”
艾奇逊神色凝重地点头:“总统,这正是我最担忧的。
消息不可能长期封锁。
一旦通过媒体扩散……
工会、退伍军人协会、学生团体、还有那些一直反对介入朝鲜的孤立主义者……
他们很可能会组织起大规模的反战游行示威,要求政府解释失败的原因,甚至要求撤军。
规模可能会非常大,影响会非常恶劣。”
“那就让他们‘有序表达’!
司法部长!
告诉各地的联邦执法官、州警、市警!
严密监控!
游行可以,举牌子喊口号也可以!
但必须遵守他们申请的时间和路线!
绝不能冲击政府机构、军事设施、交通枢纽!
绝不能发生大规模骚乱和打砸抢!
至于具体执行尺度……记住我们的底线。
美国白人中产和精英阶层的情绪要安抚,冲突要尽量避免。
如果人群中有激进的黑人闹事者……可以‘果断’处理。
死几个黑人没关系!
按‘暴力袭警’或‘冲击警戒线引发踩踏’处理!
后续多赔点抚恤金给家属,封住他们的嘴,别让那些有色人种协进会抓到把柄大做文章!
现在是非常时期,美利坚的稳定高于一切!”
杜鲁门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道。
这番赤裸裸的、基于种族区别对待的指令,让椭圆办公室内出现了片刻诡异的沉默。
但在国家利益和巨大政治压力面前,没有人提出异议。
杜鲁门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回到艾奇逊脸上,补充强调:
“还有那些黄种人,特别是日本和韩国侨民社区。
我知道他们中间也可能有不稳因素,或者被当成泄愤目标。
告诉警察,对这些人…不用像对待黑人那么顾虑!
如果他们的社区出现骚动,或者有日韩裔参与反战活动,给我强力镇压!
该抓的抓,该驱散的驱散!手段可以硬一点!
唯独尽量避免波及唐人街或者有明显中国背景的人!
现在不是刺激中国的时候!
伍万里在战场上已经给了我们足够大的‘惊喜’。
在谈判桌上,我们不能再给他们额外的借口和国内的凝聚力!”
杜鲁门总统想了想,接着说道。
“明白,总统先生。
我们会向各级执法机构传达清晰指令。”
艾奇逊点头,迅速领会了总统在种族问题上微妙的平衡术。
“战场上失去的东西,有时候能从谈判桌上找回来一部分。
想想当年的镇南关吧!
中国人明明打赢了,结果呢他们得到了什么?
一个体面结束战争的虚名!
那个伍万里在江陵打了一场胜仗,歼灭了第七舰队,俘虏了凯泽。
但是战争的整体态势决定性的力量对比,并没有因此发生根本逆转!
中国军队打疼了我们,但想彻底赶走我们还早着呢!
立刻动用一切渠道,放出风去。
就说……我们正在寻求‘光荣的和平’。
我们可以表示愿意在当前接触线附近讨论停火。
总之,要让他们相信,付出了江陵的巨大代价之后,他们有机会在谈判桌上‘锁定胜局’,拿到比战场上更多的东西!
就像当年的李鸿章,以为镇南关大捷就能拿到好条件。
只要前线的李奇微再在加平打一场大捷,把那些精锐吃掉……
那么,谈判的天平,就会重新向我们倾斜。
甚至谈判可以提前进行,以麻痹他们。”
杜鲁门想了想道。
“高明策略!
这是以战迫和,以和助战!”
国务卿艾奇逊点了点头赞同道。
“好!
就这么办!
先生们,江陵的耻辱,是美利坚前所未有的巨大伤口。
现在,形势将我们推到了悬崖边。
后退一步,我们输掉的将不只是朝鲜,而是整个自由世界的信心和对美利坚力量的敬畏!
前进一步,用加平的大胜和重建的铁拳,把这个伤口死死堵上!
用中国人的血,洗刷我们的旗帜!
用这场胜利告诉世界,美利坚合众国,永不沉没!
行动吧!”
杜鲁门深吸一口气,最终一锤定音道。
“是!”
众人闻言,当即齐声应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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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理工学院那栋哥特式楼宇的拱门下,钱学森教授夹着讲义刚现身,几个年轻的中国面孔立刻围拢过来。
“钱先生,刚收到青阳兄的信……
信里说他最近在投入海军潜艇的研究中,上面管得紧,信里没明说,但只要成功就肯定是要用在朝鲜的。”
走在最前的学生李振华压低声音,手指下意识地搓着衣角道。
钱学森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镜片后的目光投向灰蒙蒙的天空尽头,仿佛要穿透大洋。
“青阳是在做他的选择。
战场在朝鲜,可我们每个人的战场,在脚下,也在心里。”
钱学森说道。
沉闷的雷声隐隐滚过天际,却迟迟不见雨落。
一行人沉默地拐上通往唐人街的百老汇大道。
平日里喧嚣的街道,此刻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店铺早早落下门,碎玻璃像丑陋的伤疤散落在人行道上,几张被踩踏得污秽不堪的报纸在寒风中打着旋。
头版触目惊心的大字标题赫然在目——“远东惨败!第七舰队沉没!美利坚步兵第二师遭围歼!”
钱学森见状连忙捡起细细查看,越看心中越发激动。
“祖国又打大胜仗了,好啊!”
一名中国学生凑过来一看,当即兴奋的说道。
“写别看报纸了,看那里!”
一个女学生指着远处街道拐角突然冒出的人潮倒吸一口凉气。
人群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十字路口。
刺耳的喇叭声、愤怒的嘶吼、尖锐的警哨声绞成一团。
高举的标语牌上:
“STOP THE WAR!”
(停止战争!)
“BRING OUR BOYS HOME!”
(让我们的孩子回家!)
这些的血红大字在骚动的人头上方起伏。
“刽子手杜鲁门!”“绞死那些该死的战争贩子!”的咆哮盖过了一切。
更远处,几股浑浊的暗流开始涌动。
几个剃着怪异发型的日本青年挥舞着棒球棍,“哗啦”一声砸碎了一家高档西服店的橱窗,尖叫着冲进去哄抢。
马路对面,几个高大的黑人青年掀翻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轿车,火焰瞬间吞噬了车身,浓烟冲天而起。
警笛由远及近,几辆蓝白相间的警车蛮横地冲撞开混乱的人群,直扑骚乱中心。
枪托砸在肉体上的闷响、女人的哭叫、玻璃的碎裂声、警车喇叭的尖鸣……
秩序如同脆弱的薄冰,在脚下轰然崩塌。
“跟紧我!”
钱学森低喝一声,攥紧报纸,领着学生们紧贴着墙壁,急速向唐人街方向移动。
唐人街那熟悉的朱红牌楼就在前方,却像风暴中唯一平静的孤岛。
牌楼下方的景象让疾行的众人猛然刹住脚步。
两辆警车横在路口封住入口,七八名全副武装的白人警察背靠警车,警棍抽出。
他们的霰弹枪黑洞洞的枪口冷冷地指向牌楼外混乱的世界。
牌楼内,提着菜篮的中国老人、牵着孩子的中国妇人,隔着那无形的警戒线,沉默地看着外面地狱般的景象。
他们眼神里是惊惧,是茫然,更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疏离。
一个刚被砸烂橱窗的黑人店主,额头淌着血,踉跄地冲到牌楼前,试图钻进那“安全区”。
“让我进去!看在上帝的份上!”
那名黑人嘶喊着,抓住冰冷的警车车门。
为首的警官,肩章上两道杠,是个方脸阔嘴的壮汉。
他用力一搡,把黑人店主推回混乱的街道。
然后那名警察的眼神投向远处正被警察按在地上用警靴猛踹的一个黑人青年,仿佛那才是他职责所在。
“钱先生,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学生指着那些警察,声音不解道。
钱学森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警察的肩膀,落在牌楼内那些熟悉又安详的铺面招牌上——
李氏商行、广源茶楼、荣记烧腊……
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感受堵在胸口,沉重得让他微微窒息。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拦住他们!快!”
尖锐的中国女声撕裂空气。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如同惊弓之鸟,正歪歪斜斜地从混乱的街道冲过来。
引擎嘶吼着,显然是想冲进唐人街避难。
车窗里,一对年轻的中国夫妇脸色惨白如纸,女人紧紧抱着一个襁褓,男人猛打方向盘。
然而,两辆更野的改装车,一辆车身上涂着日本旭日旗的残破图案。
另一辆车门大开,露出几个黑人挥舞砍刀的影子,如同跗骨之蛆紧咬在后!
“砰!”
福特车在离牌楼口不到十米的地方被斜刺里冲出的黑人车辆狠狠一顶,前轮卡上了人行道沿,瞬间熄火,再也动弹不得。
“黄皮猴子!滚出来!”
涂着旭日旗的车里跳下两个穿着“暴走服”的日本青年,手中铝制棒球棍在路灯下闪着寒光,狞笑着冲向福特车。
后方的车里,三个高大的黑人青年也跳了出来,其中一个手里赫然捏着一把明晃晃的开山砍刀。
他们的刀锋直指车里吓得瑟瑟发抖的母亲和她怀中的婴儿!
“混蛋!”
李振华怒吼一声,抓起路边半块板砖就要冲上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持刀的黑人青年已扑到福特车驾驶座旁,挥刀就要砸向车窗玻璃!
“砰——!”
一声干脆利落、震耳欲聋的枪响,毫无预兆地炸开!
只见一名白人警官不知何时已闪电般拔出了腰间的配枪,枪口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扑在福特车驾驶门边的黑人青年动作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一个骇人的血洞赫然出现,鲜血如同泼墨般染红了他破旧的夹克。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手里的砍刀“当啷”掉在地上,庞大的身躯像被抽掉骨头般软软倒地。
时间仿佛被这声枪响按下了暂停键。
那两个举着棒球棍的日本暴徒像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的狞笑僵住,化为惊恐。
他们看看地上同伴的尸体,又看看牌楼口那个缓缓放下枪口、面无表情重新把枪插回枪套的白人警官。
再看到警官身后,钱学森和他身边那些年轻的中国学生正用冰冷燃烧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
“滚!”
那名美国白人警官声音不大,却如同冰锥刺骨。
两个日本暴徒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窜回自己的破车,仓皇地撞开旁边一堆垃圾箱,消失在混乱的街角。
那几个同伙的黑人见状,也立刻缩回车里,猛踩油门逃之夭夭。
“钱先生!快帮帮他们!”
学生们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涌向那辆熄火的福特车。
钱学森几步上前,猛地拉开车门道:“别怕,到家了!”
中国男人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重新发动车子。
学生们围在车旁,合力推着车尾。
在众人合力下,福特车终于挣脱了路沿,穿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警戒线,驶入了唐人街的街巷。
惊魂未定的女人抱着孩子下车,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钱学森最后看了一眼牌楼外。
那个白人警官掏出烟点上,目光掠过地上那具黑人暴徒的尸体时,漠然得像在看一袋垃圾。
几个警察开始驱散附近探头探脑的人:“Move along! Nothing to see here!”
(散开!没什么好看的!)。
保护?
不,这是赤裸裸的交易!
是华盛顿那些大人物们在江陵那场惨败的血泊中,急于抓住的一根稻草——和谈的稻草!
唐人街暂时的安宁,不过是他们为未来谈判桌上增加一点筹码而支付的、廉价的“善意保护费”。
然而,当他转过身,踏入牌楼的阴影之下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方才还在牌楼下惊惧观望的人们,此刻已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点燃。
不知是谁带头,一份份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纽约时报》号外、《华侨日报》特刊,像被点燃的火种般在人群中飞快传递。
报纸的头版,赫然是那场震惊世界的江陵大捷!
“第七舰队全军覆没!旗舰‘无畏号’易主!”
“华盛顿号沉入黄海!战列舰时代彻底终结!”
“中国海陆空协同,伍万里奇兵夺炮台山,万炮齐轰美舰!”
“美军第七舰队司令哈德森狼狈逃窜,美二师师长凯泽被生俘!”
文字是冰冷的,但上面记录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血脉贲张!
“好!打得好哇!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一个白发苍苍、穿着旧式对襟褂子的老华侨,颤巍巍地指着报纸上伍万里的名字,老泪纵横道。
“铁军!咱们中国人民志愿军是铁打的!
什么第七舰队?纸老虎!
轰他娘的!
伍万里总队长是神将下凡!”
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汉子猛地将报纸高高举起,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道。
说着,他还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百年的郁气全部吼出来。
“妈!快看!我们又赢了!打沉了美国人的大兵舰!”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兴奋地拽着母亲的衣角,小脸涨得通红。
一种无形的、滚烫的东西在人群中迅速蔓延、汇聚。
最初的惊惧和沉默被彻底点燃、粉碎!
几个中年男人转身冲进最近的一家杂货铺,转眼间竟抱出几卷鲜艳夺目的红布。
他们手脚麻利地登上梯子,在“荣记烧腊”和“广源茶楼”的招牌之间,奋力将一面巨大的、五星闪耀的旗帜拉开、绷紧!
“五星红旗!”
钱学森身边的学生们失声惊呼,心中一颤。
那抹历经血火、象征着新生共和国尊严的鲜红。
此刻在异国他乡、在唐人街的灰砖背景上,如同撕裂阴云的朝阳,骤然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不知是谁,用苍凉而饱含激情的粤语,唱出了第一句。
这声音起初有些孤寂,但立刻,第二个、第三个声音加入了进来!
国歌的旋律,这曾响彻战场、激励无数英魂的旋律,此刻在唐人街的上空响起。
开始只是涓涓细流,瞬间便汇聚成汹涌澎湃的大潮!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钱学森站在人群中,那熟悉的旋律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击着他的心房。
他不需要再问为什么警察会“保护”这里。
炮台山要塞的惊天逆转,钢七总队铁血的突击,海空军的殊死搏杀,伍万里指挥若定、力挽狂澜的壮举……
这一切,才是唐人街今夜得以安然的唯一根源!
是新生的共和国,用江陵港外钢铁与烈焰的胜利,为她的海外游子筑起了最硬的脊梁!
冰冷的明悟被一股灼热的洪流彻底冲垮,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与归属感,如同地心深处奔涌的熔岩,冲垮了所有堤防!
他猛地挺直了脊梁,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喉咙里堵着滚烫的东西,他张了张嘴,跟着那越来越壮大、越来越高昂的合唱,用字正腔圆的国语,放声高歌: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泪,终于决堤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
不是为了劫后余生,而是为了那面旗帜下千千万万浴血奋战的英魂,为了那个古老民族在血火中涅槃重生的铁骨脊梁!
他的学生们围在他身旁,早已泣不成声,但歌声却越来越响,汇入那无数激动的声音中,汇入这片在异国他乡升腾起的、不屈的红色海洋里。
“起来!起来!起来!”
歌声越来越高亢,直冲云霄,仿佛要刺破笼罩纽约的厚重阴云。
牌楼外,警笛依然在远处呜咽,骚乱的余波尚未平息。
但那面高悬的五星红旗,在唐人街昏黄的灯火映照下,猎猎作响,如同在无声宣告:
江陵那场决定性的胜利,伍万里和他麾下志愿军战士们在炮火中用生命书写的荣耀,已经点燃了星条旗下的这片小小土地。
在每一个炎黄子孙的心里,升起了永不沉没的太阳!
歌声渐入高潮,钱学森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得通红的脸庞。
老华侨的皱纹里闪着泪光,中年汉子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年轻的学生们眼中燃烧着火焰般的赤诚。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唐人街特有的烧腊烟火气,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力量。
“同学们,都看到了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激昂的歌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锭,重重砸在年轻人们的心上。
“靠洋人的‘恩赐’得到的平安,薄得像张纸,风一吹就破!只有这个,”
他抬起手,指着头顶那面在夜风中骄傲招展的五星红旗,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只有我们自己的国家强大了,腰杆子硬了,这面红旗插到哪里,哪里才是我们真正的家!
我们的脊梁骨才能挺得直!”
李振华第一个喊出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钱先生,我们回去!
回去搞原子弹!
搞导弹!
造飞机!造军舰!
让咱们祖国,再也不受窝囊气!”
“对!回去!”
“国家需要我们!”
“告诉青阳,我们很快回去和他一起干!”
年轻的声音此起彼伏,带着泪,更带着滚烫的、不容置疑的信念。
他们看着那面红旗,眼神不再有丝毫迷茫,只剩下钢铁般的意志。
“好!”
钱学森用力点头,百感交集。
他望向西方,目光似乎要穿透重重楼宇,穿越浩瀚的太平洋,投向那片饱经战火却正浴火重生的古老大地。
那里,在朝鲜冰封的盖马高原上,在硝烟弥漫的江陵港口外,一个叫伍万里的年轻指挥员,正带领着千千万万志愿军将士浴血奋战。
他们用血肉之躯和钢铁意志,为这个古老民族砸碎屈辱的锁链,撑起一片崭新的、尊严的天空!
“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高亢的旋律猛然拔升到顶点,如同惊雷在唐人街上空炸响!
所有人,老人、孩子、男人、女人、教授、学生……
都挺直了胸膛,昂起了头颅,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心中所有的激荡、所有的自豪、所有的热望、所有的信念,都灌注进这最后的音符里:
“前进!前进!前进!进!”
歌声如龙吟九天,震荡着空气,久久不散。
它带着江陵港外未熄的硝烟气息,带着炮台山上岸防炮怒吼的余威,带着钢七总队战士冲锋的呐喊。
更带着一个民族积压百年终于喷薄而出的力量与尊严,冲破纽约的阴霾,向着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磅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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