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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靖睡不着。就在这时,房门之外出现了轻叩的声响。
“何人?”宋靖道。
一旁的崔夫人被吵醒,迷糊的坐了起来,看着像是一点困意都没有的宋靖,不解道:“阿吉,怎么了?”
门外的宋淦,小声道:“时安少爷回来了。”
“……”听到这个,崔夫人既惊讶又反感的说道,“阿吉,不是让那小子别回来了吗?”
“让他走,不要让他进门!”
宋靖早就被宋时安寒心了,直接就怒道。
然而宋淦在短暂沉默后,惶恐的开口道:“老爷,他已经在正堂了。”
“这宋淦真是大胆,竟敢自作主张!”
崔夫人愤怒的指着门外,感到不可思议。
宋淦原不姓宋,但这么些年在家兢兢业业,忠诚不二,所以就被赐了宋姓。
连他儿子都受到恩泽,得到了百亩良田。
可以说,他在关系上,已经算是家人了。
但他并非就是家人了。
能够得到这般恩宠,完全是因为他平日里的察言观色,谨小慎微,以及注重边界感的善解人意,才能够为家主所重。
可现在,在崔夫人眼里,他在‘不知好歹’。
“你等着。”
宋靖屏气后呼出,然后起身,披上了一件袍子,又穿上蒲鞋,欲要离开。
这时,崔夫人有些不爽的喊道:“阿吉。你不是没有儿子,策儿才是你的儿子。这宋时安在中解元后,可把自己当成宋家人了?你试想一下,要是策儿中了解元,他会这般对你吗?”
“知道了,你睡吧。”
在这件事情上,宋靖罕见的并未恼怒,冷静的回应后,便出了房里。
而宋淦见其出来,连忙侧着身,在其后半个身位,提着灯笼,带他去往正屋大厅。
不一会儿后,二人到了门口。
此时的门,正是开着的。
屋里所有的燃灯,已经提前点好。
宋靖进去后,宋淦把门带上,缓缓离开了。
没走多远,刚才开门的门仆便有些后怕的说道:“叔,咱擅自把宋时安放进来…还让他去大堂,老爷生气了怎么办?”
“就说全是我的主意。”
宋淦说完后,又指着对方,压低声音的冷面呵斥道:“还有,以后要叫时安少爷,不然打烂你的嘴!”
………
宋靖进到堂屋后,便看到了宋时安侧站在一边,双手放于身前,低着头,镇定且老实。
瞥了眼后,宋靖便走到了上面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而他依旧是低着头,没有看向自己。
这点,倒像是以前的他。
在科考之前,因为害怕责备,从来都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窝囊儿子。
陛下说自己教子有方,宋靖都感觉到有些讽刺。
跟儿子处成这样,何不是一种悲凉?
“君子当善藏,你确实是很善藏啊。”
讪笑一声,看着他,宋靖逐渐理解的说道:“主母生策儿晚,你又是大子,便对你处处排挤。所以凡事,你都藏拙于身,不抢宋策风头。十四岁你就考中了秀才,但那时主母嫉妒,斥责你沾沾自喜,趾高气昂,不守规矩,还对你娘恶语。于是你便自污,声色犬马,与狐朋狗友,混迹于风月场所,以此立足于宋府。”
“是啊,能够做出《劝学》此作,怎么可能是不勤学苦读的庸碌之辈?”
说着说着,宋靖笑了,摇了摇头:“前两次都没中,这次等宋策参考后,你才认真起来,一下子双科第一。你是个天才啊,宋时安。”
“按理来说,你这般隐忍,不应该是翅膀硬了要飞。相反,等宋策能考你才考上,更说明你想在这个家,在主母的敌意下,好好的待下去,以庶子的身份。为何,突然就不忍了呢?”
宋时安没有说话,依旧沉默不语。
“可能,你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是,你突然不情愿了。”
盯着他那没有波澜的双瞳,宋靖猜测道:“你才华横溢,不愿屈身。二十岁了,也到了想要做出一番大业绩的年龄了。所以,你怒闯正门,你故意不归家,就是要发泄这么些年来的心中不甘。你考上解元了,揣测到圣意了,能做陛下手中刀了。因此,你不想再受牵绊了。”
“你觉…你知道我偏爱宋策,哪怕你考上了解元,我也不会动用权力扶你。你就在司徒府大放厥词,你要全凭自己的努力,用命,去博富贵。”
“你说你会回的,我猜是述职之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再回。或者说多年后,荣光加身了,证明自己不比谁差了,再衣锦归家。”
认可的点了点头后,宋靖抬手,尽可能的平和道:“不必了宋大人,我不享你的福了,你走吧。”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已然没有感情了。
缓缓的,宋时安走到了他的面前。
将袖中那只纯金卧虎,放在了一侧。
接着慢慢退下,转过了身,往屋外走去。
看着这只金虎,宋靖唏嘘的苦笑。
但想到对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一步一步的离开如此决绝,他突然站起身,握着那只金虎,狠狠的砸了下去。
木板,当即被砸出一个槽坑。
可那宋时安,只是短暂停顿后,又继续的走了。
心彻底的寒了。
但寒的同时,还有怒。
不知道该如何释放的怒气。
而忽然的,在即将推开门离去之时,宋时安第一次的有了犹豫。
徐徐的,转过了头。
“说,把你这么些年来的恨,全都说出来!”
指着宋时安,宋靖手指颤抖道:“把觉得你受的委屈,说出来。对,主要是对我。在宋策出生后,我的厚此薄彼,让你难过了,让你恨我了,那你说出来。你不是出口成诗吗?来,骂我!有多恨我,都骂出来!”
话,已经说得很绝了。
将所剩无几的亲情,还要拿出来拷打。
宋靖,不留体面了。
但他看到,宋时安的眼里,没有一点的恨。
相反,
是不舍。
今日第一次的,他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眼睛。
并今日第一次的,终于开口道:“您处理公务之时,总是废寝忘食。傍晚又不想去差使下人,所以常常吃冷食,以致腹部时而绞痛……”
“……”
瞪着宋时安的宋靖,在听完这番话后,瞳孔微微震了起来。
酸楚也突然从心口涌出,遍及四肢百骸,良久不知所言。
双手作揖,宋时安对宋靖深深一拜后,虽哽咽,但却尽可能清晰且镇定道:“儿此去后…望父亲保重身体…按时吃饭。”
最后两个字带着颤音说出后,不等宋靖开口,他便连忙转身,离开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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