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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英一路小跑着赶过来,额头上都冒了汗珠。外头明明寒风呼啸,刮在人身上有点刺骨,他却心急如焚,浑身发热。
他是真急了——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得慌!
为啥?太常寺的一个六品郎中,居然在吏部的门口,一头撞在石狮子上自尽了!
这种事,绝对会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张英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乾熙帝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一个名声:一心想做一位圣君!
他要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一旦出了这档子事,皇帝的脸面往哪儿搁?
更要命的是,文武百官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打听过了,这个叫申朱墨的郎中,本来干得好好的,突然就被莫名其妙的被评为“不合格”要贬官,纯粹是为了给太子爷的两个门人让道腾位置!
这下可好了,底层的官员们非得同仇敌忾,炸锅了不可。
一个不好,就有可能会闹出联名上书这种大动荡。
毕竟京察的过程中,已经让相当一部分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等张英快步走进四知书屋,一眼就看到太子也在,不由得愣了一下。
在他想来,这一次过来,最好是单独向乾熙帝汇报的。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作为一名老臣,此时的情形虽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却还是很快稳住了心神。
“臣叩见陛下!”
张英恭敬的朝着乾熙帝行礼。
乾熙帝摆摆手道:“张大学士,你也一把年纪了,以后这种虚礼,就不用太坚持了。”
“梁九功,看座!”
在奏事的时候赏赐座椅,这可是一种天大的恩宠。
张英谢恩之后刚坐下,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乾熙帝就已经发问了:“张大学士行色匆匆,发生了什么事吗?”
张英深吸了一口气道:“陛下,刚刚步军统领衙门和吏部来报,太常寺原郎中申朱墨因为不满京察结果,在吏部大门口撞死了。”
“这是奏疏!”
一旁的沈叶听了君臣的奏对,一脸的事不关己。
这次京察,他也就是给年栋梁等少有的几个心腹打了招呼,至于索额图给的那些名单,他压根儿就没理会。
在他看来,那些人良莠不齐,究竟谁能用,谁不能用,还需要考验。
正好凑这次京察,筛一筛。
如果连京察都过不了,那根本就不配进入他的麾下。
毕竟,他也不是收破铜烂铁的,什么人都照单全收。
乾熙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向来以圣君自居,觉得古往今来,能超越自己的帝皇不多,却没想到,这京察竟然闹出了这等丑事。
六品官员以死明志,究竟是京察真的出了问题,还是……
他一把抓过奏折,飞快地翻阅起来。
吏部邹云锦的奏折上,对于事情的经过并没有隐瞒。而步军统领衙门的奏折后面,则附带着申朱墨的遗书。
在乾熙帝看来,申朱墨的遗书,字里行间满是怨愤。
这怨气,不单单是对吏部,也有对自己在太常寺的上司和同僚,尤其是对那几个靠山硬,平日里光拿俸禄不干活的。
乾熙帝在位多年,对于宫里那点门道儿,也是心知肚明。
他当然知道六部之中,并不是你干得多,就能提拔得快。
实际上,这种情况,在他掌控的朝堂同样适用。
他乾熙帝提拔自己的心腹亲信也从来没有手软过。
但是,对于那些勤勤恳恳干活的人,乾熙帝虽不至于快速提拔,却也会给人家一个立足之地。
没想到这次京察,有人吃相竟然如此难看!
这让乾熙帝心里很是恼火!
他的目光扫过名单上两个熟悉的名字,心里就大致有了答案。
太子究竟有多少门人,乾熙帝虽然不能说全部掌握,却也知道了不少。
毕竟,有的人在跟随着索额图成为太子一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遮掩。
甚至还有人主动将这种事情宣扬出去,从而增加自己的声誉。
这两个人,就是跟随太子的。
莫非,太子在这件事情上打招呼了吗?
乾熙帝的目光瞬间落在了沈叶的身上。
沈叶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回避一下,毕竟这种事情,和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就在这时,乾熙帝的目光却朝着他看来,那眼神儿可足够犀利。
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莫非,这件事情和自己有关系?
可是,自己明明没有给谁说过情啊!
就在沈叶疑惑的时候,乾熙帝已经沉声地问道:“太子,你认识李云深和章志明两个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沈叶的脑子里,瞬间出现了索额图给自己的那本效忠书。
那上面,确实有李云深和章志明的名字。
只不过两个人的官职并不是太重要,所以沈叶并没有在意。
这两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皇帝突然问起,沈叶疑惑之下,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这俩人,莫非牵涉到自己?
一念之间,他就沉稳地回应道:“父皇,这俩人儿臣有点印象。”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儿臣和他们两个并没有什么接触。”
不管乾熙帝为什么突然问这两个人,沈叶的原则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没必要撒谎时候,绝不撒谎。
毕竟作为太子,他的一言一行,都是要被记录的。
乾熙帝听着沈叶的回答,目光微动。
太子最近一段时间内,确实和外臣接触不多,总体来看,还是很安分守己的。这也是他最近对太子比较放心的原因。
更何况,太子对自己,好像也非常不错。
别的不说,不仅给他修了这小汤山,每日的请安从不间断,就连赚了钱都知道分自己这个老父亲一份……
想到这些,乾熙帝就觉得自己的心头一软。
虽然太子对于皇帝而言,是一个不小的威胁,但是太子能当到这个程度,也是非常不错了。
能为自己分忧解难,又能为自己赚钱,还知进退的太子,并不好找!
思索之间,乾熙帝的心里猛地冒出来一个想法:莫非,有人在故意针对太子吗?
毕竟,一个六品郎中,就算被罢官回乡,凭着进士功名也能逍遥度日。
犯得着为了争一口气,这般的极端暴烈吗?
京察之中,各个大佬给自己的弟子门生打招呼,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为什么这个申朱墨死的时候,别的人不提,偏偏就单挑太子的人说事呢?
种种疑虑在乾熙帝心头翻涌,乾熙帝的思绪快速的扩展。
他沉吟了刹那,还是朝着沈叶问道:“太子,在这次京察之中,你可曾给吏部打过招呼?”
“父皇要问,儿臣不敢隐瞒,儿臣在这次的京察之中,确实打过招呼。”
沈叶在稍微沉吟了刹那之后,就老老实实地道:“儿臣一共打了两个招呼。一个是年栋梁;另外一个,就是代表理藩院和吏部尚书谈了一下理藩院的京察。”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张英垂首而立,默默地听着父子的对答,大气都不敢出。
他在看到申朱墨的遗书特意点出太子门人时,就意识到,这件事情是冲着太子来的,分明是要把祸水东引。
因为上面提到的两个人,确实是太子的门人。
在京察的过程中,给自己的亲信打招呼,本身就是常态。
如果不能庇护自己麾下的人,那么大佬还怎么能够成为大佬。
他张英也没少做这样的事情!
乾熙帝沉吟了刹那,未置可否,转而问道:“太子,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沈叶虽然不想掺和,但是这件事情已经把他拖下水了,他不得不发声。
甚至可以说,此事让他成了不少人眼中,那操控着京察的幕后大佬,是迫使申朱墨自尽的幕后推手。
沈叶稍加思索之后,正色道:“父皇,这件事情虽然发生的突然,但是儿臣觉得,我们更应该通过事情的表象看本质。”
张英对于乾熙帝问太子怎么办能理解,除了给自己儿子一点压力之外,也是考验一下太子的治国能力。
在他看来,面对这种棘手的事,最好的办法除了安抚死者家属之外,还应该对京察进行一次深入调查,从而转移大家的视线,没想到太子居然另辟蹊径。
现在太子这话,跟他的感觉有点不对啊!
“父皇,儿臣觉得,京察咱们沿袭的是前朝,虽然不能说没有丝毫改变,但是改变很小,可忽略不计。”
沈叶郑重的道:“所以,京察之中,实际上积弊已深。这些问题,也是让群臣腹诽的。”
“儿臣以为,应当从制度上进行革新,让普通的官吏也有发言权,增加他们的评议权,让他们对京察有一种参与感,方能避免申朱墨这样的悲剧重演。”
乾熙帝本意是存着考验太子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却没想到,太子竟然直指制度根源,给他来了一个剑走偏锋。
不对,好像太子的话,才是解决问题的治本之策。
一个个念头闪动之中,乾熙帝挑眉道:“对京察进行改制,你说得简单,京察沿袭了这么多年,自有其道理。”
“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既然你说改变,那你给我说说,京察具体应该从什么地方进行改变,又该怎么改变?”
乾熙帝的话,张英暗暗点头,非常赞同。
他觉得此时的太子,等于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又好像给自己挖了一个坑。毕竟,这京察改制,岂是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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