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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疯了。不再是淅沥,不再是连绵,是倾盆!是倒灌!天河决了堤,浑浊的水柱狂暴地抽打着世间万物。陈镇渊那辆破桑塔纳,像惊涛骇浪里的一片烂树叶,在城北棚户区泥泞不堪、污水横流的窄巷里艰难蠕动。雨刮器开到最大档,疯狂摇摆,也只能在挡风玻璃上短暂地犁出两道模糊的视野,瞬间又被狂暴的雨水吞没。
陈镇渊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颤抖。每一次车轮碾过坑洼,剧烈的颠簸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那团早已不堪重负的前列腺上。尖锐的刺痛感如同淬毒的钢针,顺着腰椎神经一路向上,直刺脑髓。他佝偻着腰,额头死死抵在冰凉的方向盘上缘,豆大的冷汗混着从发梢滴落的雨水,蜿蜒而下。
“呃…操…” 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咒骂,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咽喉深处的肿胀感丝毫没有消退,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更糟的是,一股冰冷的、如同附骨之疽的“注视感”,正透过这漫天狂暴的雨帘,死死地锁定着他!
那不是人的目光。是雨本身。是丈母娘怨念的延伸。
啪嗒!一大团浑浊的雨水狠狠砸在挡风玻璃上,瞬间炸开,水花四溅。那溅射的轨迹,在陈镇渊被前列腺剧痛和雨水模糊的视线里,竟诡异地扭曲、拉伸,仿佛凝成了一张苍白的、充满怨毒的女人面孔轮廓!一闪即逝!
“嗬…” 陈镇渊倒抽一口凉气,心脏猛地一缩,差点把方向盘捏碎。
紧接着,密集的雨点敲打在车顶铁皮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毫无规律的噪音。但这噪音,在陈镇渊饱受折磨的神经里,却自动排列组合,变成了一个冰冷怨毒的女声,如同毒蛇吐信,直接钻入他混乱的识海:
“你…带…她…去…哪…儿…?治…不…好…的…废…物…东…西…!”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水汽的湿冷和刻骨的恨意,正是苏晚晴生母!
“闭嘴!” 陈镇渊猛地一拳砸在喇叭上!刺耳的鸣笛声在暴雨和狭窄的巷弄里骤然炸响,引得旁边低矮棚屋里有人探头咒骂。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老子带她去看病!治好了…老子就睡她!你管得着吗?!”
吼完,他自己都愣住了。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更深的绝望瞬间将他淹没。他像个小丑,对着漫天暴雨和丈母娘的鬼魂无能狂怒。
雨声似乎更狂暴了。哗啦啦的噪音里,那冰冷的怨念如同实质的冰水,持续不断地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
就在他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视线透过模糊的挡风玻璃和密集的雨帘,终于捕捉到了巷子深处那个不起眼的、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的木招牌——一块歪歪扭扭写着“吴氏草堂”的旧木板。
到了!
陈镇渊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力,猛打方向盘,将破桑塔纳一个甩尾,歪歪斜斜地停在了草堂那低矮、同样被雨水浸透的屋檐下。车轮碾过坑洼,车身剧烈一震!
“呃啊——!” 前列腺处传来的剧痛如同高压电击!陈镇渊眼前一黑,身体猛地向前一栽,额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发出一声闷响。剧痛让他瞬间蜷缩起来,佝偻着腰,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如瀑。
他挣扎着推开车门,冰冷的暴雨瞬间劈头盖脸浇了下来,让他打了个激灵。顾不上浑身湿透,他踉跄着冲向草堂那扇虚掩的、油漆剥落的木门。
“吴…吴老!开门!吴老救命!” 他嘶哑地喊着,声音被暴雨声吞没大半,只剩绝望的呜咽。
吱呀——
木门被拉开一条缝。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老脸探了出来,浑浊的眼珠警惕地打量着门外如同落汤鸡、浑身散发着痛苦和尿臊味的陈镇渊。
正是退休老中医,吴瘸子。他一条腿不利索,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
“吵吵什么…咦?是你小子?” 吴瘸子认出了陈镇渊,眉头皱得更紧,目光扫过他惨白如纸、痛苦扭曲的脸,又越过他肩膀,看向那辆破桑塔纳的后座,“车里…还有人?”
“是…是我…一个…同事…女的…快不行了…求您…给看看…” 陈镇渊语无伦次,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吴瘸子浑浊的老眼眯了眯,没多问,侧身让开了门:“进来!别把水带太多进来!”
陈镇渊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冲回车门,拉开后座。苏晚晴蜷缩在后座上,身上盖着他那件同样湿透的旧夹克。她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枯黄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嘴唇呈现一种病态的灰白。身体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像一片被风雨摧残的落叶。
“苏工…苏工!到了!醒醒!” 陈镇渊伸手想去扶她,指尖却在触碰到她冰凉胳膊的瞬间,猛地缩了回来。一种混合着渴望和巨大恐惧的情绪攫住了他。
吴瘸子拄着拐,一步一挪地走了过来,探头看了一眼车里的苏晚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看透世事的麻木。“搭把手,弄进来!磨蹭什么!”
陈镇渊一咬牙,俯身钻进后座,小心翼翼地将苏晚晴抱了出来。入手的感觉轻飘飘的,像抱着一捆干柴,冰冷,没有生气。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雨水、汗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甜腥腐朽气息扑面而来。是妇科病?还是灵魂透支的味道?他不敢深想。
他几乎是半拖半抱,在吴瘸子一瘸一拐的引路下,将苏晚晴弄进了草堂。
草堂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草药味,混合着老屋的潮湿霉味和尘土气息。靠墙是一排排蒙尘的、装着各种干枯草药的木头抽屉柜。屋子中央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旁边摆着一张铺着发黄草席的窄床——这就是吴瘸子的诊床了。
陈镇渊小心翼翼地将苏晚晴放在那张冰冷的草席床上。她的身体接触到硬物,似乎痛苦地蜷缩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
吴瘸子慢吞吞地挪到床边,也没点灯,借着门口透进来的、被暴雨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光,俯下身,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人斑的手指。他没有先去探脉,而是先用那浑浊的老眼,仔仔细细地、一寸寸地打量着苏晚晴的脸、脖子、露在湿透卫衣外的手腕…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苏晚晴的头发上。那枯黄、毫无光泽的短发,被雨水打湿,紧贴着头皮,几缕黏在苍白的额角,更显憔悴。但吴瘸子的眼神,却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又带着一种深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惋惜。
“七彩发丝…断了根啊…” 吴瘸子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陈镇渊站在一旁,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小腹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却不敢出声打扰,只能死死盯着吴瘸子枯瘦的手指,终于搭上了苏晚晴露在袖口外的手腕。
诊脉。
时间在昏暗的草堂里、在窗外震耳欲聋的暴雨声中,仿佛凝固了。吴瘸子闭着眼,枯瘦的手指搭在苏晚晴纤细的腕子上,久久不动。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没有丝毫表情,像一尊泥塑的菩萨。
陈镇渊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每一次吴瘸子指尖微不可查的颤动,都像重锤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前列腺的胀痛,咽喉的堵塞,还有窗外那永不停歇、如同丈母娘诅咒般的雨声,都在疯狂地折磨着他。
终于,吴瘸子缓缓睁开了眼。那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水。
他慢慢收回手,拄着拐,一步一挪地走到那张油腻的八仙桌旁,拿起桌上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又从一个黑黢黢的大陶罐里,舀出半碗浑浊的、散发着刺鼻怪味的褐色药汤。
“喂她喝下去。” 吴瘸子把碗递给陈镇渊,声音平板无波,“稳魂的。她神思耗竭,魂火飘摇,再耗下去,三魂七魄就要散了架。”
陈镇渊连忙接过碗,入手冰凉刺骨,那药汤的气味更是冲得他一阵反胃。他顾不上许多,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一只手笨拙地托起苏晚晴冰冷沉重的头,另一只手端着碗,凑近她灰白的嘴唇。
“苏工…苏工…喝药…” 他低声唤着,声音干涩沙哑。
苏晚晴毫无反应,牙关紧闭。药汤顺着她的唇角流下,滴落在发黄的草席上。
陈镇渊急了,手指颤抖着,用力捏开她的下颌。那触感冰凉滑腻,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脆弱感。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怜惜和某种扭曲欲望的情绪,猛地冲上他的心头。他强行压下,将碗沿凑近,试图将药汤灌进去。
就在这时,苏晚晴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她像是陷入了某种极其可怕的梦魇,身体猛地一挣!
“不…别碰我…滚开!” 一声破碎的、带着极致恐惧和厌恶的尖叫,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同时,她那只没被按住的手,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挥起!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陈镇渊凑近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陈镇渊被打得脑袋一偏,手里的药碗差点脱手飞出去!他捂着脸,愕然地看着床上依旧双目紧闭、却剧烈喘息、身体痛苦扭动的苏晚晴。那枯黄短发下苍白的脸上,充满了被侵犯般的惊惧和深深的憎恶。
屈辱!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岩浆,瞬间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为了她,淋成落汤鸡,前列腺疼得快要爆炸,低声下气求人,结果换来一记响亮的耳光?!还是在吴瘸子面前!
“你他妈…” 一股邪火混合着积压已久的暴戾,猛地冲上头顶!陈镇渊双眼瞬间赤红,扬起粗糙的大手,就要朝着那张惊恐的、令他爱恨交织的脸扇下去!
“够了!”
一声苍老、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低喝,如同定身咒,瞬间冻结了陈镇渊的动作。吴瘸子拄着拐,浑浊的老眼冷冷地扫过他扬起的手,又落在苏晚晴痛苦挣扎的脸上。
“邪气入宫,桃花煞冲了命门…” 吴瘸子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凌空虚点了一下苏晚晴的小腹位置,“宫寒如冰,胞脉枯槁…这哪是病?这是命里带来的劫!是被人下了咒,抽干了根基!寻常药石…难医!难医啊!”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陈镇渊的耳朵。
桃花煞?下咒?抽干根基?
陈镇渊扬起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暴怒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取代。他猛地想起苏晚晴生母那冰冷怨毒的声音:“她身子骨不行了…被你…也被她自己…折腾坏了…是那种…抻坏了的病…”
难道…是真的?不是普通的妇科病?
“那…那怎么办?!” 陈镇渊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扬起的巴掌无力地垂下。
吴瘸子浑浊的目光缓缓移开,望向草堂门外那倾盆的暴雨,眼神变得极其幽深,仿佛穿透了雨幕,看到了某些常人不可见的东西。
“想救她?” 吴瘸子的声音如同从古井深处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光靠药不行。得…破煞。”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指向门外,指向那漫天狂舞的雨帘,指向某个遥远而具体的方位:
“带她…去她娘坟前。烧点纸…把话说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烧纸?去她娘坟前?把话说开?
陈镇渊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窟。窗外那永不停歇、如同丈母娘诅咒般的雨声,在这一刻,骤然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怨毒!
哗啦啦!哗啦啦!仿佛亿万冰冷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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