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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急匆匆冲进了王夫人的屋里。王夫人抬眼看向贾政。
贾政驱散了周围的丫鬟和婆子。
王夫人愣愣的看着贾政。
她用手从蓝琉璃盒子里抓出来一块波斯猫眼饴。
外面是透亮硬壳糖果,里面是小玫瑰花瓣和荔枝蜜,对着灯看,就像猫的眼睛。
她小时候很喜欢吃。
她伸出手,把手里的糖果递给贾政,示意让他吃。
贾政一挥手打掉了她的手。
那夹心糖落在地上,碎裂,露出里面的蜜水。
这一巴掌,也打醒了王夫人。
王夫人看着贾政,正欲起身行礼。
贾政怒斥道:“你为什么要让王子腾逼着周大人增加院试难度?!”
王夫人从来没见过贾政这么愤怒的时候。
贾政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眼白布满血丝,盯着王夫人,像是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她一样。
王夫人睁大了眼睛,疑惑的看着贾政。
什么王子腾,什么周大人,她什么都不清楚啊。
她看到贾政气的拿起高桌上的花瓶,砸在地上。
跟着贾政挥动手臂,将桌面上东西全扫在地上。
仿汝窑的小瓷瓶,五彩的小钵,前些日子采来的杏花,一股脑落在地上。
发出巨响。
贾政眼红道:“你好好想想,这都是你的孩子,将来有出息了,念着的都是你的好!
再说了,将来你我没了,到底是这些孩子给咱们找个长眠的地方。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百年之后,你何以至此啊?!!”
说着,贾政也哭了出来,气的捶打着自己的胸。
他一边捶打自己的胸,一边发出类似驴叫一般的哀嚎。
又因为捶胸,所以这声音听着断断续续的。
听到这动静,众丫鬟婆子赶紧进来拉着贾政。
王夫人看着贾政捶胸泄气,吃力站起身来。
她用手抓着贾政。
贾政的力气巨大,这么多人拦都拦不住,她就这样随着贾政的手臂乱晃。
王夫人此时也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
但是她没有去辩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而且,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也实在是太累了。
王夫人虽然身子随贾政捶胸乱晃,但语气却很平静。
“你休了我吧。”
贾政听到这话,哭的更加厉害,他对王夫人撒气道:
“我休了你,我也不留在这了。这本就是哥哥的府,我早该分家的。
偏我住正院,哥哥住偏院,要不是哥哥豁达,早兄弟阋墙了。
我居正院,你就害自己的庶子,家里规矩败坏,都是由我起头,这些事,都是报应!”
王夫人听到这话,再也说不出话来,只默默的流眼泪。
没多时,贾母焦急的赶来了。
见到这情景,又听到贾政说的气话,一时间也是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熙凤此时连忙上前去拉开二人。
就这贾政还不肯罢休呢。
直到贾母拿着龙头拐敲他,他才停手。
且说另外一边,贾环回到了院子里,将贾政的话跟赵姨娘说了。
赵姨娘虽不理解,倒也听话。
她知道自己见识短,如今贾环已经半步秀才,见识是比她广的。
贾环点头说她可以收拾,她就收拾。
袭人跟着谁就忠于谁,如今贾环有可能搬家,她也跟着收拾。
晴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收拾东西,想看看到底搬哪去。
众人在院子里收拾了好一阵。
鸳鸯来到了院子里,赶紧让众人停下。
然后对着贾环道:“三爷,老祖宗找你。”
贾环点了点头,跟着鸳鸯离开。
自鸳鸯走后,便有丫鬟把王夫人和贾政吵架的事情告诉了赵姨娘院里。
路上,贾环见方向不对,问道:
“不去老太太院里吗?”
鸳鸯道:“去荣禧堂。”
贾环随着鸳鸯进了荣禧堂。
一进门,正对着的,就是一脸无奈的贾母。
贾母旁边,则是闭目养神的贾珍。
贾母身后两侧,是东安郡王给题的对联:“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再两侧,一边是贾政和贾赦坐在楠木交椅上,一边是王夫人和邢夫人与兄弟二人相对而坐。
贾琏站在贾政背后。
王熙凤和李纨站在王夫人背后。
此时见贾环前来,众人的眼神全都落在了贾环的身上。
就连王夫人也不例外。
王夫人看向贾环。
想从贾环的脸上看到一点异常:计谋成功的得逞、进入荣禧堂被人盯着的胆怯、或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谄媚。
都没有。
贾环的脸上没什么悲喜,硬要说的话,就是哀叹。
就跟之前王夫人在贾母院里,宝玉哭昏,她抬头望见贾环的神情一样。
王夫人看到贾环这神情的瞬间,心中便再也没有任何异样心思了。
身体的疲惫、对宝玉的失望、贾政对她的冤枉,各种事情加在一起,她彻彻底底的服了气。
看着贾环平静的神情,她甚至怀疑,这些事情在贾环那里,是不是都不算要紧事情?
毕竟贾环的科举一点没耽误。
贾环进了荣禧堂正当中。
贾母撑出来一个笑,贾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贾政盯着王夫人,王夫人盯着贾环。
王熙凤美眸闪亮,李纨面色平静。
只有贾赦和邢夫人俩口子,对着贾环微微的点了点头。
贾环向众人一一请安。
贾母对着贾环开门见山道:“你父亲要休了你母亲,我给拦下了。
咱们家在金陵供奉着几座寺庙,让你母亲去金陵礼佛。你觉得如何?”
“此事该问宝哥哥。”
“你宝哥哥同意了。”
贾环根本就没看见宝玉,是贾母让宝玉“同意”了。
众人都不敢说话。
贾母招手,拉过了贾环,让贾环和她同坐一榻。
“环哥儿,你说,你父亲到底是该休你母亲,还是该让你母亲回去礼佛?”
众人的眼神齐齐的盯着贾环。
贾母摩挲着贾环,让他放松。
贾环要是说该休,贾母自有一套跟王家的交代。
要是回去礼佛,也就遂了贾母心思。
贾母摩挲着贾环,就是这个意思,让贾环决定王夫人的结果,但是此后两方的事就了了。
贾环看了看贾政,见他眼神藏凶,又转头看了看王夫人,见王夫人已听天由命。
贾环心中抓住了重点,谁在这里不重要,谁不在这里最重要:“我只听宝哥哥的,宝哥哥说如何,那就如何。”
王夫人听到这话,眼泪夺眶而出。
她双手合十,对着贾环低头行礼。
贾环能感受到,这是王夫人这辈子最虔诚的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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