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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了片刻,想到什么的店家脚步都乱了几分,急忙回头要去找自己拓下的那份字帖。怎料刚迈进里屋,竟见自己婆娘正系着围裙,手脚麻利地张罗着早上出摊的茶水与饭食——这场景让店家当场又是一怔。
继而不敢置信的颤声道:“婆娘,你、你不是走了吗?”
他婆娘白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嗔怪的嫌弃:
“我真走了,就你这蠢货,能把这铺子撑起来?”
夫妻多年,她哪真能为这点事,就不管这个拎不清的男人?
店家头埋得更低,声音也小了半截,挪到婆娘跟前:
“可你、你之前说,我敢不答应,你就就那个的啊?”
他婆娘摆了摆手,打断他:
“别再说这些蠢话了,快去张罗出摊!你既不愿把字帖留下,咱们就多下点力气,好好攒些银子,回头把铺子盘出去,去乡下过安生日子。”
“那些妖魔鬼怪,总不至于放着大地方不去,专门盯咱们这小地方吧?”
这番话让店家顿时傻呵呵地笑起来,可没笑两下,又赶紧凑上前,献殷勤似的道:
“其实啊,我觉得咱们这是过关了!”
他婆娘听得一脸莫名,眉头皱紧:“什么过关不过关的?你莫不是疯了?”
店家忙手忙脚地从抽屉里翻出自己拓的那副字帖,递到她面前:
“你看,这上面写的是‘开门大吉’,对不对?”
他婆娘瞥了眼那纸,不耐烦道:“我又不识字,你给我看这个有啥用?”
店家讨了个没趣,只好挠挠头,干笑两声,却仍没停下解释:
“可我刚才把真本拿给老刘后,你猜怎么着?那真本上写的,压根不是我拓的‘开门大吉’,而是专门给老刘的‘速去速回’!”
其实昨天见着这“开门大吉”,他心里就犯过嘀咕这有啥用,今儿才算彻底琢磨透了。
可他婆娘还是没懂,眉头还皱得更紧:“你到底想说啥?”
见她还没开窍,店家只好直接点破:
“你还不明白啊婆娘?这是那位先生给咱们设的一道关!咱们要是真把字帖藏起来,别说真本了,估摸着就连这拓的都没得用!”
老刘面对金子没守住本心,才遭了报应;而他当初想搭救老刘,那位先生便也给他设了道一样的“问心关”。
只要他守住了,就能得这“开门大吉”;守不住,便什么都没有。
他这话一出口,他婆娘脸色顿时变了,一把攥住他的衣袖,语气里满是后怕:
“哎呀,还是你机灵,当家的!我刚才险些就害了咱们俩啊!”
这话让平日里在婆娘面前总抬不起头的店家,腰杆瞬间挺直了几分,昂首挺胸道:
“那可不是!我可是当家的!”
可话音刚落,他又陪着笑,手不自觉地搓了起来,小声试探:
“那、那晚上我能进屋睡了不?”
见他转眼又变回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他婆娘脸上刚升起的那点敬佩瞬间散了,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行行行,瞧你那没用的样!真不知道当年我怎么瞎了眼,就看上你了!”
店家半点不恼,就杵在原地,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
几乎是同一时刻,杜鸢也随之轻笑出声。
“是啊,是啊,若世间人都能这般,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他当时原是写了两幅字:一幅题给店家,是“开门大吉”的吉语;另一幅写给那商人,却是“速去速回”的劝诫。
帮人本是应当,可若帮到最后,落得和那商人一般境地,这样的忙,便断断不该沾了。
当然,即便事不成,于店家而言也无甚惩罚就是了。
毕竟他走得越远,留下的痕迹越多,牵扯的因果便也越重。
是以每一次出手,都需细细斟酌。所幸这一次,他倒没看走眼。
在原地畅快一笑后,杜鸢抬手扶住身侧那柄老剑条,脚步不停,继续往前去。
他要去乌衣巷走一遭,寻那从前姓孟,如今姓崔的读书人。
可才走了半路,杜鸢便撞见了个难题:京都分内外二城,乌衣巷是权贵聚居之地,自然坐落于重中之重的内城。
可这内城,杜鸢却进不去——或者说,他没有能合法入城的凭据。
要入内城,城门守军会逐一核验籍贯、职业与入城事由,没有合法凭证的人,会被直接拦在城外。
偏生杜鸢,既是外来的“黑户”,职业又说不清楚,连入城的事由都算不上要紧。
守城的禁军正暗自犯疑,琢磨着是不是该上前盘问一番时,忽然见前方有一队华服公子策马而来。
见状,禁军们忙不迭躬身退让,不敢有半分怠慢——这些人个个都是勋贵子弟,随便拉出一个,都不是他们这些小兵能招惹得起的。
里头甚至有几个心善的,悄悄给杜鸢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让开些。
毕竟这些公子哥即便不敢在天子脚下太过放肆,可他一个连内城都进不去的普通人,哪里该跟他们对上?
见禁军好心提醒,杜鸢便顺势往后退了几步。
没必要辜负人家的好意,更没必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较劲。
他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队公子——看他们的模样,似乎是刚游猎回来,人人鲜衣怒马,身前身后更跟着不少暗藏铁甲的护卫,一看便知身手不凡。
可就在其中一人骑马经过杜鸢身旁时,却忽然勒住缰绳停下,跟着翻身下马,对着杜鸢拱手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请问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不过是无名小卒,实在不足挂齿。倒是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那年轻公子闻言,笑着答道:“鄙人姓崔。”
“姓崔?!”杜鸢眼前骤然一亮,拱手追问,“敢问这位公子,可认识一位叫崔元成的人?”
“崔元成?”那崔姓公子先是愣了愣,随即恍然道,“可是博陵崔氏的那位?”
“正是博陵崔氏的那位。只是看公子的意思,您与他似乎并不相熟?”
对方颔首笑道:
“我是清河崔氏。虽说同出崔姓,终究是两支旁系,确实不算相熟。不过先生找他,是有何事?若是不麻烦,在下倒想帮先生一把。”
说着,他又侧身让开半步,道:“不如先生先随我入内城?”
有人愿意帮忙,杜鸢自然没有不乐意的道理,当即道: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公子相助!”
“先生客气了。来,我这匹马便让给先生骑!”
这般恭敬的态度,偏生他又是这般身份,内城城门前这一幕,顿时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侧目。
杜鸢瞧着四周人的神色,心中好奇,便问道:“公子的身份,似乎十分矜贵?”
对方脸上略露自得之色,笑着答道:“还算凑合。对了,鄙人姓崔,名实录。”
“哦?幸会,幸会!”
杜鸢其实并不知晓崔实录是谁,只是依着礼数,客套地拱了拱手。
可这反应,却让崔实录身旁的随从们心头不满起来。他们家公子可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子!未来的家主之位,几乎是板上钉钉要落在自家公子头上的。
眼前这小民,衣不华,玉不佩,显然连寒门都算不上,不过是末流之辈,竟敢如此不敬?
随从们正想发作,却被崔实录一个眼神硬生生压了回去。
随即他看向杜鸢的目光,反倒愈发火热起来——既不知晓我的身份,打扮又这般特别.
想来不会错了!
见杜鸢持剑在侧,一些禁军想要上前阻拦。
毕竟内城和外城是不一样的,但刚刚上前,便被崔实录一个眼神吓退。
算了算了,反正是世家之客,反正也只是一柄锈的不成样子的老剑条。
随之,他好奇问道:
“只是不知先生找他究竟为了何事啊?”
杜鸢想了一下说道:
“日前他送了我一块很好用的石头,只可惜我用错了方法,弄得没了下文,只得回头找他再问问还有没有,或者能去别的什么地方找见一样的来。”
崔实录心头一一记下,并不断思索个中含义。
同时,他也侧身道:
“还请先生上马。”
杜鸢没有上前,只是看了一眼那马儿道:
“是匹骏马,只可惜,我不善骑马。”
“这个简单,我陪先生走过去便是。”
崔实录马上接话,随之便邀杜鸢与其步行。
“公子不嫌麻烦?”
“那里的事!”
旁余随从有些头大,此间距离他们府邸可还有不少路途,公子怎能不骑马的?
想要说点什么,但却被对方一个眼神劝退。
继而只能回头试着牵马跟上,怎料平日里还温顺无比的良驹,此刻居然一匹都牵不动。
这瞬间叫随从们汗流浃背。
崔氏的护卫光天化日之下,使唤不动自家的马算什么回事?
好在不等他们多想,随着杜鸢迈步向前。
那些刚刚还一动不动的马儿终是应了他们的牵拉缓步上前。
只是始终都离着杜鸢甚远。
这一幕自然落在了崔实录眼中,如此也是叫他心头火热不行。
恰在此刻,杜鸢又问了一句:
“不知公子可认识琅琊王氏的王承嗣?”
这话叫所有人都是一愣,王承嗣啊,那谁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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