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赵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丈夫是个管事,儿子如今也跟着大少爷做小厮。

    她自认是有些脸面的。

    别说紫电一个小丫头,就是二房三房的小姐,在她面前也摆不出什么架子。

    如今被一个丫鬟指着鼻子呵斥,赵妈妈脸上一时挂不住,连带着刚才对荣仪贞的不满一起发泄了出来。

    “呸!下作坯子,分不清主子奴才的东西,荣家到底还不是你做主呢,也有你来踩老娘的份!”

    这话乍一听是骂紫电的。

    可再一听,却是明晃晃在指着荣仪贞的鼻子骂。

    ——啪!

    紫电没有回嘴,而是抬手给了赵妈妈一个耳光。

    响亮的一声,回荡在晨间安静的院子里,把树上的飞鸟都惊起了几只。

    才走出不远的四个小丫头被巴掌声吓得全身一抖,回头都没敢,连忙加快了步子。

    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听赵妈妈的话。

    荣仪贞在侯府跟着表兄练过些功夫强体,紫电和青霜也都跟着学了些。

    这一巴掌打下来,赵妈妈直接摔躺在地上,嘴角都破了。

    她半天才回过神,瞪大了眼睛,甚至不敢相信紫电敢对她动手。

    “二小姐!”

    赵妈妈转身就要告状,却只看见了荣仪贞走进正房的背影。

    紫电挽着袖子冷哼:“收拾你这等老妇,也配叫二小姐劳心?”

    屋内。

    青霜服侍荣仪贞更衣,小丫头翘起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哼!往常在荣府里,郑秋华管家,下人仆妇都听她的,没少给二小姐气受,今天真是痛快。改天我也要给那老妇一点厉害尝尝。”

    荣仪贞伸手选了一只素雅的玉兰绢花,看着镜中青霜为她小心戴好后,才说:

    “赵妈妈做过我的奶娘,紫电是外祖母给我的人,两人都有孝道做靠山,地位不相上下。你是母亲为我选的,去蹚这趟浑水,我都没法子保你,别给我惹事。”

    怕人不往心里去,荣仪贞故意虎着脸,青霜恍然大悟,赶忙点头。

    颐鹤斋里,荣仪贞来给祖母请安。

    她来得稍晚了一点。

    正厅内,二婶母金氏,带着四妹妹荣仪泠,三婶母花氏,带着五妹妹荣仪燕都在。

    一见到荣仪贞,荣老夫人眼中尽是厌恶,刚才还眉开眼笑,此时却收敛了面容,很是冷淡。

    反倒是三婶母花氏,好心扶起荣仪贞,让她坐下,帮忙解了眼下的尴尬,顺便寒暄:

    “好久不见仪贞,都长成这样的大姑娘了,瞧着行止贵气端雅,实在有当年大嫂的风范。”

    荣仪贞低眉顺眼,抿着笑意道谢。

    余光细细打量花氏,见她一身衣裳半新不旧,连头上的珠钗也是京中平头百姓才会佩戴的次品。

    前世,她魂魄飘荡回来。

    眼睁睁看着这位三婶母难产,孩子勉强生出来,一落地就没了呼吸。

    三叔去京郊为荣家处理庄子,没在家。

    祖母听说小孙子是个死婴,更加厌恶花氏,不肯管她的死活。

    郑秋华让人在外头找了个游方的大夫,说是要为花氏调理身体。

    就这么活生生把人治死了。

    在荣仪贞看来,花氏悲剧的源头,就是花氏亲近她娘亲郑秋宁,瞧不上继室郑秋华。

    被后来一路顺风顺水的郑秋华报复。

    荣仪贞不动声色,暗暗在心底记下了这一笔。

    她刚想说话,就见外头郑秋华怒气冲冲进来。

    才给荣老夫人一福身,转头就当着众人的面蹙眉。

    她语气埋怨,眼看要哭出来:

    “仪贞,你才回家,我这个做母亲的连夜为你收拾院子,担心你没人服侍,又起早为你挑选奴仆。”

    “都说后娘难做,我对珠儿也没这样尽心,还有哪里让你不满意?”

    “就算赵妈妈是我送去的人,让你不喜了。可她到底是你奶娘,你怎么能指使手下的丫鬟那样毒打她?”

    “你小时候喝过她的血,便是她半个女儿。这要是传出去,人人还不说我们荣家没有规矩,苛待奶母?”

    在场所有人倒吸口气。

    花氏慌忙看向荣仪贞,直了直身板想帮人说话。

    还没开口,荣仪贞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她眼睛眨了眨,刚要说话,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比郑秋华哭得还快。

    “母亲为什么要这么说?女儿才回家,这样重的罪,我怎么受得住?”

    她一张嘴,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连一向和郑秋华交好的二婶母也不禁流露出一丝不忍。

    她也是有女儿的人。

    女孩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

    若真是亲母,就算事实如此,掩饰尚且来不及,谁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揭举?

    眼下各房丫鬟仆妇都在,但凡有个嘴不牢靠的……

    一个眼看要及笄的姑娘,日后可怎么办?

    郑秋华一愣,先前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都被堵住了。

    荣仪贞向来没什么脑子,要是换做往常,自己当着众人这样给她难堪,她早闹起来了。

    不是要找赵妈妈对峙,就是要人去昭平侯府找她舅母秦氏过来。

    不把整个荣家搅得天翻地覆,是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郑秋华垂在身侧的手抖了抖。

    她觉得,自从荣仪贞这次回来之后,好像有很多东西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

    实在让人不安。

    才停顿这么一下,郑秋华都没开口,荣仪贞哭着哭着,竟一矮身跪下了。

    “母亲!”

    她声泪俱下,语调娇柔,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兄长昨日雇凶在半路截杀我,没有成功,被父亲查出来,真的不是我故意闹大的。”

    “实在是这事被都察院的叶濯撞见了,才让父亲动了真怒,一气之下把兄长打成那样。母亲要是记恨女儿,女儿无话可说了。”

    她哭得全身打颤,瘦削的肩膀端得如风中摇摆的细柳,头上除了常年戴着的白珠簪,就只有一朵色彩淡雅的玉兰绢花。

    和往日里,还未及笄就已经满头珠翠的荣仪珠比起来,实在是天上地下,丝毫不像一房所出的姐妹。

    果然,一个孩子有没有父亲,未必能从表面上看出来。

    但是一个孩子没有母亲,旁人一眼就能看出异样。

    荣仪贞素手轻抬,抹了把眼泪。

    她眼尾鼻尖通红,满目水光,抬起头望向郑秋华时却是一脸孺慕之情,仿佛丝毫不怪罪她这样对待自己。

    郑秋华嘴唇颤了颤,两拳紧握,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心头的怒火:

    “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

    荣仪贞无辜眨眼:“我没有胡说八道啊。父亲不就是怕大哥截杀我的事情被叶濯弹劾,连累咱们一整个荣家,才重罚大哥的吗?”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