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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面的情绪好像从卢卡斯的内心消失了,明明他已踏入了真正的死境,就是在那一晚,被那个银级的维京人和海盗包围的情况,都没有此刻的情况危机。他的伤势比当时还要严重,能支撑到现在,不过是因为约克的治疗药水还在起效,还在不断地支撑着他残破的身躯。
可他竟然不觉得恐惧,不觉得紧张。
手持盾剑的高大冰岛人将他包围,除了天上的夜枭还在盘旋,那些亡灵猎犬没有再追出来了。
大概是死灵法师和战团有所约定,双方各自在各自的区域活动,除非得到许可,否则不得互相踏入对方的领地。
那些战团士兵缓慢地靠近他,弓手举着弓,瞄准他的四肢。
虽然有命令要将他活捉,但没说要留他全身完好,面对一个职业者,这些士兵大概是要将他的四肢全部射残,还要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才能放心地将他带走。
他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结局呢?
不甘么?
愤恨么?
脑海中又回想起多年前的春天,自他长大以后,他总是很抗拒回忆那些时光。
在那个遥远的春日里,他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他的生活就是在羊圈和田野里来回打转,闲暇时他总是把自己弄的满身泥泞。
他对外面的世界没有好奇,每天想的很少,只要有一块抹了黄油的面包,或是在原野上摘到一朵盛开的冰原百合,他就会觉得很开心了。
他一个人生活,抚养他长大的奶奶被他亲手埋入了春花下的泥土里,他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虽然有时候会想起奶奶还在的时候,但他学会了一个人生活。
直到那个春天,银发的精灵来到了村庄。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尖的耳朵,没听过连说话都像是在唱歌的人。
当精灵弹奏那把鲁特琴,他觉得那琴声简直让人陶醉。
不止他一个人喜欢围绕着精灵听那些传说故事,村庄里的小孩们都喜欢围绕在精灵的身旁,听精灵讲那些波澜壮阔又跌宕起伏的英雄史诗。
每当故事讲到高潮或是低谷,作为听众卢卡斯都会随着心情亢奋或是低落。
孩子们拿起捡来的木棍当做宝剑,将陶锅套在头上,玩各种各样的游戏,他们扮演矮人和骑士,扮演法师和牧师,对着扮演反派的人或是不会动的木桩大声地喊出那些幼稚的招式名。
卢卡斯也会这样做,他自己给自己削了一把木剑,自己给自己做了木头盔和木甲,他穿上粗糙的木头装备,昂首挺胸站在百合花盛开的土丘上。
他俯瞰脚下随风舞动的花束,想象那是为他欢呼的人。
他想象他历经凶险的冒险,斩杀了一头恶龙,救回了公主,整个城堡的人都为他欢呼,他高举手中的木剑,面色庄重而严肃地骑着白马。
那大概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却也最无知的一段日子。
他总是脚步匆匆地把羊圈里的屎铲干净,然后去精灵借宿的房子边,希望能抢到一个靠前的位置。
原来世界那么大,原来在羊圈和田野以外的地方,有那么多神奇的东西。
龙和恶魔,圣者和国王,英雄和史诗,遗迹和传说。
他被精灵所讲述的东西深深吸引了,他开始对村庄外面,有了期待。
冒险者,这个三个字是如此让他着迷。
他问精灵,要怎么样才能成为冒险者呢?
精灵说,谁都可以成为冒险者,只要你有五个银币,就可以在冒险者公会的前台注册。
五个银币,他记住了那个数字。
那个时候,他还不能清楚地理解五个银币是一个什么概念,在村庄里,除了每隔几年才会来一次的移动商队,或者走上好几天的路去勃朗特村和阿尔瓦多,他们很少使用金钱交易,很多时候是以物换物。
可只要有五枚银币,他就能成为一个冒险者。
他开始努力地攒钱,帮别人干活,请其他人支付钱币给他而不是用奶酪或者面包。
在他十六岁那年,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村子。
他收拾好东西,把自己的羊卖给其他村民,锁上了屋子的木门。
他跟着有驮马的商队一起出发,来到了阿尔瓦多。
那一年,十六岁的少年心中充满斗志和希望。
直到十七年后,少年不再是少年了,昂扬的斗志也被磨灭。
他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回来到了以前和奶奶一起住的旧房子里。
他把自己的老伙计挂在墙上,有时候还用那把曾经伴他杀敌的长枪当烧火棍戳木炭。
他不会在夜里做梦了,不会在梦里梦见自己成为一个英雄。
他买了几只羊,重新打理出了羊圈,每天扫扫羊屎,挤挤羊奶,偶尔会讲故事给村里的小孩子们听,也会带一些孩子去森林和荒原里打猎。
他考虑要不要和隔壁的玛丽组成一个家庭,那样的生活,也许挺适合他的,他的奶奶一定会为他高兴。
和村里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大笑着吹嘘自己在外的经历。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夜深人静的夜晚,他会一个人坐在火塘边,想起那个盛开百合的春日,用油脂轻轻擦拭老伙计的枪尖。
而现在他又想起了那个阳光和煦的春日,想起了精灵问过他的问题。
“波特,你为何总是执着于那些寻找宝剑的故事?你想找到一把宝剑么?”
“当然想!”
“那当你拿到宝剑,你的冒险就结束了么?”
“怎么可能,那也太没意思了,我要做一个英雄,我要做万众瞩目的大英雄!”
卢卡斯想起了自己离开村子的初衷,他并非是为了财富和珠宝而成为冒险者,他所渴望的,是一场史诗般的冒险。
他一直觉得,得到宝剑,只是冒险的开端。
可多年后,他并没有万众瞩目,也没有得到一把真正意义上的宝剑。
他就快死了,他所背负的希望,也将会与他的弱小和无能一同葬送。
但即便如此,他也要坚持到最后。
他忽然觉得身体变得轻盈,好像灵魂出窍,身体的疼痛变得轻微。
他伸出手,将小腿上的木箭折断,带羽毛的木箭后端被他丢弃在雪地里。
伤痕累累的他重新站了起来,举着自己的长枪。
“放箭!”冰岛骑士做出手势。
弓手一同拉弓,奇妙的是,卢卡斯感觉到了弓和箭的律动。
不只是弓和箭的律动,还有冰岛人手中的长剑,他们握住的盾牌。
那些卢卡斯在十七年的冒险者生涯里,不断尝试却最终放弃的武器和防具,像是在对他诉说着什么。
其中,又以他紧握着的塔尼亚军枪最为强烈。
直到此刻,他好像才终于学会了这把塔尼亚军枪的使用方式。
他举起长枪,枪尖抖动,他只用一次刺击,那四只木箭,竟然被他击落在了雪地里。
他背负着重伤的身体,再次做出了战斗的架势。
明明到处都血肉模糊,明明全身都被死灵法师的毒素侵入,可他从未觉得如此轻松过,好像他的灵魂被释放出来,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清晰。
面对那些举剑的骑士,他如一个稚子般毫无章法地挥动自己的长枪,枪尖画出的弧线像是孩子用树枝在地上划动处的乱七八糟线条。
就是那样的攻击,却将四个骑士的剑和鸦盾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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