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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步踏入竹篱小院门槛的刹那,萧羽只觉周遭景象如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扭曲、荡漾开来。那浓郁的紫色,连同遍地狼藉的战斗痕迹,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消隐。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形容其广阔的纯净天地。
脚下不再是松软的紫叶,而是温润如玉的洁白暖石,流淌着令人心境宁和的微光。
周遭已无紫竹篱笆,唯有淡淡的白雾缥缈流淌,柔和地将这片小小的石桌石凳区域与外面分隔开,却又仿佛连接着无尽云海,深邃莫测。
石桌依旧在中央,只是原本空置的石凳上,此刻正端坐着一道身影。
身着素纱云裳,衣裙简约却流淌着月华般的清辉。
她微微垂首,青丝如瀑,只随意簪着一支剔透的墨玉簪。
那双正在轻轻拨动古琴丝弦的玉手,纤长秀美,指尖泛着莹润的光泽,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引着难以言喻的韵律,与这片空间交融,仿佛道韵本身在弹奏。
那琴音,正是先前指引萧羽而来的源头,此刻却比在竹林中清晰了万倍,每一个音符都如清泉滴落心田,洗涤着尘埃,抚平了因杀戮带来的些许煞气与躁动。
似乎是感应到萧羽的进入,琴音余韵袅袅中,她抬起了头。
刹那间,萧羽感到整个微光流淌的洁白空间似乎都亮了一瞬。
那是一张无法用凡俗语言描绘其万一的容颜。
肌肤胜雪,五官完美到了极致,仿佛天地道则最精妙的凝结。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凝星,清澈空灵,却又深邃得仿佛蕴藏着一片无垠星海。
唇色是自然的粉润,嘴角正噙着一抹淡如春山、纯净无瑕的微笑,如同初融的冰雪中绽放的第一朵琼花。
没有咄咄逼人的绝世妖娆,而是超脱了尘世一切纷扰的圣洁与空灵,如同九天之上不沾染丝毫尘埃的明月。
她的目光落在萧羽身上,那抹浅笑加深了些许,声音比琴音更加空灵动人,仿佛自云海深处传来:
“能破虚妄之障,以战启缘,道友心性纯粹,根基雄厚,当入此间。请坐。”
声音落处,萧羽身后无声无息地出现一张与她对面的石凳。
即便是萧羽坚韧如磐石的心境,面对这如同从画卷中走出的绝世天女,心神也为之瞬间清透明澈。
他压下瞬间的波澜,神色平静无波,依言在那温润石凳上坐下,玄色衣袍拂过白玉石面。
他已经看出来了,眼前这女子,并非是真实存在,与他仿佛相隔一片时空星海在对话,无法威胁到他,但眼前的一切,又仿佛真实的一般。
“叨扰了。”萧羽颔首,声音同样平和。
天女并未多言,只是素手轻移。
那古朴木琴旁,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一套素雅的紫砂茶具。
她动作行云流水,取壶、注水、温杯、洗茶……每一个动作都简洁流畅,却又充满了道的韵律,袅袅水汽升腾,在她面前化作丝丝缕缕的仙灵紫霞,凝而不散。
片刻,一杯清透碧绿的茶汤被那双完美无瑕的手,轻轻推至萧羽面前的石桌上。
“此乃‘涤尘琼华露’,采混沌初开时一缕清气所化云华凝露,辅以此界孕生的七种道韵灵蕊,万载方成一壶。”天女微笑看着萧羽,眼神澄澈,“道友初临此境,一杯清茶,或可助你澄澈灵台,映见本真。请。”
杯中茶水碧如春潭,无一丝杂质,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草木清香与浩瀚天地的灵韵。
仅仅是嗅上一口,萧羽便觉神魂为之轻颤,仿佛积年的尘埃都被拂去一丝。
他道谢后,双手捧杯,细细一品,竟和真实的茶水一模一样。
茶水入口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灵气爆发,只有一股浩瀚无垠、却又温润到极致的洪流,如同九天银河悄然无声地涌入四肢百骸,冲刷向神魂深处!
“唔!”
萧羽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震。
那感觉非是能量的灌注,而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由内而外的涤荡与升华!
灵魂如蒙昧琉璃被圣水反复冲刷,映照得更加通透清晰,杂念、疲惫、杀戮残留的丝丝戾气瞬间被洗涤一空,只剩下最纯粹的本源灵识,活泼泼,明亮亮。
肉身骨骼经络发出微不可闻的仙音共鸣,每一粒微小的血肉粒子仿佛都在欢欣雀跃,经历着一场温和却深彻的淬炼,杂质被炼出,肌体愈发光莹坚韧,潜力似乎被悄然挖掘开拓了一丝。
体内的紫气仙元道种更是光芒大放,与这涤尘仙露的气息交融,仿佛得到了最纯净的滋养。
这不仅仅是对力量的补充,更是生命本质、道基底蕴的一次细微却重要的提升与凝练。
数息之后,萧羽缓缓睁开眼,眼中神光内敛却愈发精纯,宛如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蜕变重生。
他轻叹一声,吐出一口无形浊气,声音中带着由衷的赞叹与感激:“此露……无愧‘涤尘’之名,谢仙子赐茶。”
天女笑意更深,如春风吹皱一池春水:“道友根基之浑厚,悟性之通透,亦令吾心喜。浊去清显,方可论道。道友如今身为地仙之境,当知此境修行为何,吾且问之:地仙之基在于何处?境界精进之道,当如何行持?”
萧羽并未立刻回答,他静坐片刻,目光沉凝。
“地仙之基……”随后萧羽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坚定,“非在元力积累,而在根与魂的交融。凡俗修行者,重元力炼化、道体淬炼,殊不知根基如山河之根,魂识如清泉之流。魂若不通透,则元力如杂草丛生,根基不稳,境界难攀。因此,我谓地仙之基,乃‘魂融天地’,借天地清气孕养本源,使神魂化为一面明镜,映照自身瑕疵,每破一障,根基便深一层。”
天女眼中闪过一丝轻微的惊讶——此乃地仙常识,她本以为萧羽只会重复此道,却没料到他触及更深。
她追问道:“那境界精进呢?地仙常困于瓶颈,道友可有妙解?”
萧羽眸光湛然:“精进非求破境之速,而在圆融之道。世人或急于炼元化丹,或困于道心躁动。我却以为,精进如江流奔海,缓急皆有其序。关键在‘寂’与‘动’的平衡——寂灭非是死寂,而是内蕴破灭后的新生之机。每一次寂灭,如寒冬凋蔽,实为孕育春日生机。故我行之:以杀伐破妄战敌,炼其戾气为道心养分;以平静参悟天轨,将天地规则化为己用,不困于规则,亦不逆之。如此,境界自然水到渠成,瓶颈自开。”
天女脸上笑容骤然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身为此界道韵之灵,自认对地仙境界的精髓了然于胸,向来以引导者自居。
萧羽的回答却直指本源,不仅融合道心与元力,更揭示“寂中蕴生”的突破之道——这已远超寻常地仙见解,甚至连她自己从未如此精妙阐述过!
“这……”天女声音微颤,目中星光闪烁,“道友对地仙修行的感悟,竟已窥见如此真髓?魂融天地、破灭生新、圆融平衡……此非地仙常法,而似古仙传承之秘!”
她本是空灵之姿,此刻竟显一丝茫然与艳羡,“吾坐镇此境万载,引渡地仙无数,却从未闻人言‘寂灭即生机’之理。道友境界之深,远超吾之预计,莫非……你已触摸到天仙门槛?”
萧羽谦然一笑,神态从容:“仙子过誉。我不过于战中领悟,地仙境非是牢笼,而是沃土。根基深则路愈宽,精进缓实为踏心而行,终可得超脱之机。”
天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震惊,神情郑重无比:“道友此言,已颠覆地仙常理!‘地仙境非牢笼而是沃土’,此等见解,吾自愧不如。看来,‘涤尘’清的是表,道友心中之根,早已通达天地。既如此,吾便以此一曲,为道友抚平微澜,以贺此缘。”
她没有再提修炼之惑,而是轻轻俯身,那双完美无瑕的玉手再次落在了古琴之上。
这一次,琴音再起,与之前的澄澈空灵引导不同,这一次的琴声,浩瀚、悠远、带着无限的包容与抚慰。
如同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生机之音;如同沧海横流,沉淀沙砾的宁静之音;如同星河流转,亘古不移的永恒之音。
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敲在萧羽的心弦之上,与其灵魂产生最本源的共鸣。
他仿佛看到自身灵魂深处,一缕缕无形无质、连涤尘琼华露都未曾触及的、细微到极致的疲惫、一丝几乎可忽略的执念碎片、一点因连番杀戮而沾染的业力尘埃……
在这无所不包的浩瀚琴音涤荡下,如同冰雪在暖阳下无声消融,化为纯净无比的灵光,汇入他本就澄澈通透的神魂本源之中,使其更加凝练、纯粹、坚韧!
肉身也在这洗涤灵魂的道音中,再次得到微妙的滋养与调整,与神魂的契合度达到一个崭新的完美平衡点。
仿佛之前喝茶与战斗带来的所有提升,都被这琴音彻底梳理圆融,再无丝毫滞碍。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在这片白雾流转的仙境中久久不散。
萧羽双眸微闭,还沉浸在那洗涤一切的浩瀚道韵之中,心灵无比安宁,神魂前所未有的空明,整个人如同经历了天地造化般的洗礼,精气神圆满和谐,内蕴的力量似乎有了质的提升,虽境界未变,但战力底蕴无疑更深了一层。
当他带着一丝留恋与回味,缓缓睁开双眼时。
对面,石凳空空如也。
那位气质空灵如九天谪仙的天女,已然消失无踪,如同从未存在过。
再看向石桌,那盛放“涤尘琼华露”的紫砂茶壶与方才萧羽用过的茶杯,亦不知何时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
只余下那张古朴的木琴还静静躺在石桌之上。
一阵轻柔的风拂过这片洁白温润的石地,带来纯净无暇的气息。
那风触碰到木琴的刹那,琴身如同由最璀璨的星光凝聚而成,开始化作点点细碎的星光颗粒,如同萤火般,随风飘散,迅速融入周围的云海白雾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紧接着,萧羽身下的石凳,面前温润的石桌,乃至脚下踩踏的白色暖石,都开始如同水墨画被雨水冲洗般,缓缓地褪色、消融、归虚。
周围的云海白雾也开始淡去,如同舞台落幕。
只是眨眼功夫,那片空灵玄妙的仙境彻底消失。
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萧羽依旧站着,但脚下已重新踩在了紫竹林深处松软的紫色竹叶之上。
四周紫竹环绕,奇石散落,空气中弥漫着紫竹特有的清香,仿佛方才那场与绝代天女的论道听琴,那九杯涤尘琼华露带来的洗涤与升华,都只是一场无比真实的幻梦。
但萧羽清晰地知道,那不是梦。
他闭目内视,神魂晶莹剔透,如钻石般纯粹坚固,念头转动间再无丝毫滞涩;肉身内外澄澈,每一丝力量都被精炼掌控,根基浑厚得难以想象,甚至连对《紫霄寂灭诀》和八道天伐真意的感悟都仿佛被擦拭去尘埃,变得更为清晰深刻。
那一丝丝难以言喻的“进步感”无比真实。
“这便是……斩杀异族之后引动的造化机缘?”萧羽摊开手掌,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圆融无碍的力量,心中惊喜难言。
这收获远超预期,不仅提升了实力,更近乎一次道心的洗礼。
“只一个异族,就换来如此机缘……”萧羽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刀的精芒。
随后,他没有丝毫停留,玄色衣袍微动,身影化作一道无声无息的虚影,离开了这片竹林,开始寻找下一个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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