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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检查马车缰绳的下人很快回报。“回禀世子,夫人,小的们仔细查验过了,缰绳接口处确有磨损,许是天长日久绳索老化所致,并非人为割裂。”
那下人头垂得很低,身体紧绷,像一截木桩。
萧景行端坐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他端着茶盏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意外磨损?”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冷意。
下人头垂得更低,不敢接话。
沈青慈安静地站在一旁,视线从那下人紧绷的肩背扫过,最后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指尖。
这番说辞不过是敷衍,萧景行没有再问,挥手让下人退下。
屋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萧景行偶尔压抑的咳嗽声。
他清楚这绝非意外,但没有证据又能如何。
没过多久吕氏带着贴身的花嬷嬷和几个丫鬟过来了,手里还亲自捧着一个食盒。
吕氏快步走到榻前,一只手按上心口像刚经历惊吓。
“行儿,身子好些了吗?”她眉间紧锁,眼中满是焦急。
“方才听闻查验结果说是意外,真是谢天谢地。”她语气急切,仿佛真的松了一口气。
“母亲特意让厨房给你炖了燕窝莲子羹,最是清润滋补,快趁热喝些。”
吕氏说着亲自打开食盒,将一碗尚冒着热气的甜羹递到萧景行面前。
那羹汤色泽玉白,香气清甜,看着确实诱人。
萧景行没有立刻去接,他看着吕氏眼神复杂。
沈青慈上前一步,自然地接过碗。
“多谢母亲费心,世子刚用了药,稍后再用不迟。”
吕氏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慈母的模样。
“还是青慈细心,那就先放着,温着就好。”
她转向沈青慈,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这次真是辛苦你了,也让你受惊了。行儿的身子不好,以后还要多劳你费心照看。”
她言语温煦,手也搭得亲近,只是那份凉意从指尖传来,配合着她过于平静的眼神让沈青慈心头微沉。
沈青慈垂下眼帘。
“照顾世子是媳妇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吕氏又温言嘱咐了几句,重点都在萧景行的身体上,句句不离关切,却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待吕氏走后,沈青慈端起那碗燕窝羹,用银匙轻轻搅动。
羹汤浓稠,用料十足。
她舀起一勺,送到鼻尖轻嗅。
燕窝,莲子,冰糖……都是寻常滋补之物。
看似一碗普通的滋补甜羹,沈青慈却从药理中察觉到阴毒用心:此物与解药相冲,日积月累足以让萧景行的身体如沙漏般慢慢耗空。
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沈青慈将汤羹放到一边,并未让萧景行食用。
接下来的几日,靖远侯府看似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有流言悄然传开。
起初只是几个下人私下嘀咕,后来声音越来越大。
“听说了吗?世子遇险那天,新夫人也在车上。”
“可不是,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新夫人一进门就出事。”
“都说她是天煞孤星,命硬克夫……”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
沈青慈身边的丫鬟颖辛气得脸色通红,几次想冲出去理论,都被沈青慈拦了下来。
“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去。”
沈青慈语气平静,仿佛那些污言秽语与她无关。
但下人们看她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明显的躲闪和畏惧。
流言蜚语尚可不理,但萧景行的身体状况却不容乐观。
他的咳嗽加重了,尤其到了夜里,常常咳得难以入眠,盗汗也越发严重,寝衣几乎夜夜湿透。
沈青慈再次为他诊脉,指尖下的脉象沉细微弱,带着一丝紊乱。
旧毒有复发的迹象,更严重的是他身体的底子亏空得太厉害,如同沙滩上的堤坝,稍有风浪便岌岌可危。
她重新调整了药方,加重了几味固本培元的药材,叮嘱务必用最好的药材尽快煎服。
然而,当府中下人将抓回来的药材送到清晖苑时,沈青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几包药材散开,没有浓郁的药香,反而飘散出一股淡淡的霉味。
几味关键的药材,色泽黯淡,质地干瘪,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虫蛀孔洞。
“怎么回事?!”
沈青慈声音不大,却带着寒意。
负责采买的管事很快被叫了过来,躬着身子,一脸惶恐又带着几分无奈。
“回世子妃,小的已经尽力了,近来京中药材铺子管得严,好药材都被几家大户预定了去,市面上流通的就……就只有这些了。”他不停地作揖。
“小的跑了好几家,这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是吗?”
沈青慈拿起一株明显发霉的当归,递到管事面前。
“这也是你能找到最好的?”
管事的额头渗出冷汗,眼神闪烁。
“这……这许是路上受了潮,小的这就去换!”
沈青慈没有再看他,只将那包劣质药材扔在桌上。
“不必了。”
这管事分明有问题,是收受了好处克扣药材?还是奉了谁的命令?
看着这包霉变蛀空的药材,沈青慈背脊窜上一股寒意,这哪里是疏忽,分明是有人不想让世子好起来!
有人在暗中操控着药材的供应,企图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耗尽萧景行的生机。
待管事退下后,萧景行看着那些劣质药材,沉默许久。
他抬起头看向沈青慈。
“府中采买药材这一块,一直由母亲身边的一位陪房管事负责。”他声音低哑,眼中掠过一丝洞悉。
想到负责采买的是母亲的陪房管事,萧景行眼中最后一丝暖意也黯淡下去,许多事情不必言明已了然于心。
沈青慈想起吕氏那看似关切实则冰冷的眼神,想起了那碗药性相冲的燕窝羹,想起了那日马缰上整齐的“磨损”痕迹。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人,那个被萧景行视作母亲的女人。
夜色如墨,浓云遮月。
沈青慈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主动出击。
她忽然想起了顾轻舟临走时留下的那句话,“若有事可去仑渡找我。”
仑渡……那个饭店?应该是师兄的据点。
沈青慈深吸一口气,从妆奁的暗格里取出一枚不起眼的乌木哨,这是师门特有的联络信物。
她走到院中最僻静的角落,确认四周无人,将乌木哨放在唇边,吹出一段短促而压抑的音节,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频率,融入了夜风之中传向远方。
做完这一切,四周依旧寂静。
沈青慈收起哨子转身回房,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她平静却异常坚定的脸庞。
这盘棋,该由她来执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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