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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门大街上。一辆红白相间的公交车上，王莉和一个青年男子坐在后排聊天。
这个男子戴着黑框眼镜，留着中分头，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羽绒服。这正是王莉的丈夫丁志刚。
这夫妻俩和王伟光一家三口约好了，要去逛友谊商场。
丁志刚握着王莉的手：“媳妇，你想去友谊商场买什么？”
“上次去我妈那，婷婷在桌子上放了一瓶香水，味道特别香，我特别喜欢。那是一个叫迪奥的外国牌子，听说是婷婷对象在友谊商场给她买的。我也想买一瓶。”
说到这儿，她抬头瞥了一眼丈夫：“听婷婷说价格还挺贵，你舍得买不？”
“舍得舍得，那有什么舍不得的。咱家又不是买不起，你想要买就是了。”说到这里，丁志刚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见过婷婷的对象吗？长得咋样？”
“听说长得还行，不过我没见过。只知道是卖冬菜的，今年赚了不少钱。”
“也对，要不他一个农村人能把婷婷哄住？不过个体户有赚有赔，到底是不如公家稳当。”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这样跟我妈说的。”王莉也觉得有个稳定的工作更好，继续说道，“前两天，李哲给我家送菜，我妈留他在家吃饭。我妈专门给他做了一盘红烧肉。您猜怎么着？”
丁志刚微微皱眉：“红烧肉做咸了？”
“嗐！要不我老公能考上大学呢，就是聪明！”王莉拍了一下丈夫的肩膀，笑着说道，“结果人家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妈留，直接说我妈做的红烧肉又咸又腥，还当场教我妈做菜！把我妈给气得不轻。”
丁志刚摇头：“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在说，咱们家孩子以后一定要上大学。大学不光可以学到知识，也可以开阔一个人的视野，让你接触更多的人，了解更多的事儿。
只有见多识广，才能从容应对。”
王莉望向丈夫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崇拜：“老公，要是换成你，这事你怎么解决？”
丁志刚笑了笑：“多吃两个馒头就解决了呗。”
“啥意思？”王莉没听懂。
丁志刚捏了捏王莉的鼻子：“小笨蛋，肉咸啃馒头啊。”
“那肉又咸又腥，你也愿意吃？”
“只要能跟你结婚，委屈一点算什么！”
王莉有些听不明白了：“让你吃咸的红烧肉，和跟我结婚有什么关系？说得好像你吃了红烧肉，我就能嫁给你似的。”
“我吃了红烧肉，你可能不会嫁给我。但如果我没有吃红烧肉，而是直接说你妈做的红烧肉不好吃，那你妈肯定不乐意，说不准还真不让你嫁给我。”
“你瞎说什么呀？我妈不是那种人。”王莉也听出了言外之意，“再说了，吃块红烧肉能试出什么来呀？”
丁志刚推了推黑框眼镜：“我们有个工友也遇到了类似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去未来老丈母娘家，结果刚一进门还没说几句话，他对象的爷爷就晕倒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去给老头买药？”王莉猜测道。
“买药那算什么！那哥们儿直接背起她对象的爷爷，跑了两条街道送进了医院。医生做了检查，说可能是低血糖，又把人背回去了。
没多久，工友和对象就结婚了。”
王莉仿佛猜到了什么：“那老头是装病？他图什么呀？”
“一个女婿半个儿。人家考验的就是男方的态度。”
王莉摇摇头：“反正我是理解不了。”
丁志刚嘿嘿一笑，觉得他媳妇儿傻得可爱：人与人之间要是能够相互理解，也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纷争了。
那又咸又腥的红烧肉他也吃过，只是当时两人还没有结婚，他也不确定媳妇儿是否知情，所以并没有对媳妇儿说。
说实话，他有些不太看好那个叫李哲的。连丈母娘都哄不好，还怎么把人家女儿娶回家？
说到底，是年轻气盛，吃了没学问的亏。
说话的功夫，公交车到站了，这一站正是友谊商店的站牌。
两人下了车，就见到王伟光夫妻和王婷站在站牌的不远处。
丁志刚扶着妻子下了车，笑着迎了上去：“爸妈、婷婷，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王伟光说道：“我们也是刚到，人齐了咱们进去吧。”
众人寒暄后，一起往友谊商店走。
陈淑芳落后了两步，瞄了一眼女儿的肚子：“昨个没害口吧？”
“还行，就是想吃点酸甜口的。”
“想吃酸的好。”陈淑芳递给女儿一沓子外汇券，“这是你们两口子的，想吃点啥就多买点，用完了，妈这还有。”
王莉接过来数了数，总共是八十外汇券，“谢谢妈。”
王莉将攥着外汇券的手放进兜里：“老公，你要花多少？”
“我买条烟就成了，剩下的都给你用。”
“你傻不傻，买烟去供销社啊，外汇券多珍贵，用它买烟不白瞎了嘛。”
“供销社根本没有万宝路香烟。
上次，爸给了我一包万宝路的香烟，我拿到厂里去了，你猜怎么着？”不等王莉回答，丁志刚挑了挑眉，一脸得意地说，
“我们那群工友见都没见过，还是我们黄厂长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万宝路，主动跟我要了一根。放在以前，我主动递烟，人家都不带看的。”
在丁志刚看来，那抽的不是烟，是面儿。
“一条万宝路多少钱？”
丁志刚摸着下巴，他以前也没抽过外国烟，哪知道具体卖多少钱？猜测道：“我估摸着差不多得二三十外汇券吧。”
王莉下巴微微扬起：“行，给你买了！”
丁志刚也乐了：“嘿嘿，谢谢老婆！我就买一条烟就够了，剩下的钱，你想吃啥就买啥，不能亏了咱肚子里的孩子。”
谈话间，一行五人进了友谊商店。
王莉站在大厅里，立刻被琳琅满目的外国商品吸引了，只觉得眼睛不够用，都不知道该往哪边逛。
就在此时，身后的旋转门传出一道惊呼：“娘嘞，这里面可真大啊！”
王莉扭头望去，一对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夫妻走进了友谊商店，男的穿着一件军大衣、戴着擂峰帽；女的头上包着方巾、上身裹着红色碎花棉袄，下身穿着蓝色棉裤，两人的打扮一看就是外地乡下人。
能来友谊商店消费的，要么是外国人，要么是华侨，要么是精英阶层或有身份地位的人，这里根本不是普通人来的地方。
王莉这身衣服是精挑细选后，搭配了一身最贵、她认为最得体的。饶是如此，她也感到有些心虚，但看到这对夫妇后，她那一丝焦虑也没有了。
不过，这对夫妻的衣服土归土，洗得很干净，倒是不令人反感。
王莉搂着丁志刚的肩膀，说道：“老公，先去给你买烟吧。”
丁志刚看着妻子的肚子，温柔道：“我不着急，先去买吃的。你这几天没胃口，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王莉点点头，跟父母打过招呼，两人去了食品柜台。
王莉一眼就看到了柜台上的黄油曲奇饼干，上次她在母亲家吃过一次，奶香浓郁，口感酥脆，饼干盒子也很精致，吃完饼干还能用盒子装东西。
她指着黄油曲奇饼干问：“同志，那盒饼干多少钱？”
服务员说道：“6元外汇券。这款饼干很畅销的，尤其是过年这几天，都快卖断货了。”
王莉觉得有些小贵了。她一共有八十外汇券，丈夫要买烟，预算三十外汇券，自己还剩下五十外汇券。她最想买的还是那瓶香水，担心花的太多了，就不够买香水的钱了。
丁志刚也看出了妻子的犹豫，说道：“莉莉，你喜欢吃咱就买。”
王莉点点头：“等会吧，先买其他的，回来的时候再买吃的。”
两人正要离开，见到那对乡下夫妻也过来了。
那个女人已经解下了方头巾，指着柜台上的黄油曲奇饼干说：“卫东，就是那个饼干，小娜给俺吃的，可香啦。”
“同志，给我们来三盒吧。”李卫东笑着说，“你喜欢吃咱就买，你和大丫、小娜一人一盒。”
马来小想了想：“三盒不够，服务员，来四盒。”
小娜是个大方的，李哲给她买的零食，从来不藏私，每个人都让吃。
最近一段时间，朱益民的女儿朱雯也经常在大棚吃饭，两个小丫头年岁相仿，整天都在一起玩，也吃过小娜的零食。
昨个，朱益民知道他们要来京城，特意叮嘱她，给女儿朱雯也捎带买些零食，回去给钱。
服务员从货架上拿了四盒黄油曲奇饼干装袋后，递给了一旁的李卫东：“同志，一共是二十四外汇券。”
李卫东麻溜地结账了。
今儿个早上，他拿着三百块钱给李哲换外汇券，他原本想着能兑换二百外汇券就不错了，谁曾想，李哲直接给了他三百外汇券。
李卫东犹豫了一下，就接住了，他知道弟弟这是在补贴自己。
都是亲兄弟，他也没矫情，以后干活的时候多上点心，给老弟多出点力就是了。
王莉瞅了一眼，自己舍不得买的饼干，两个不起眼的乡下人居然一下买走四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对着丈夫小声说：“咱们先买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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