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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巷里,华灯初上。太常博士林昭和今天过寿。
作为江南朝堂上的纪律委员,林昭和平时负责察看监督官员们有没有戴红领巾、头发长度符不符合规定、今天的值日有没有认真打扫。属于跟他的本家林济远一样,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人。
这样的人,人们都是面上尊敬附和,背地里问候他全家乃至祖宗十八代。
在酒肉朋友韩彦奉的寿春之战前夕,林昭和还夸他面容俊美、风姿卓越,有“音有误、周郎顾”的公瑾之风。逢人就说韩彦奉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好像两人关系有多好似的。
结果韩彦奉把大唐的护国利器徽州军,连带着数万常年征战的精锐都送去地府追随先主李雄后,他第一个跳出来谴责韩彦奉言过其实,不堪大用。
“我早就说过那个人只会纸上谈兵,派他去简直就是灾祸,你们还不信,看,被我说中了吧?”
……
好赖话全都被他一个人说尽了,将变如脸应用到了极致,还脸不红心不跳。
但你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间渣滓反而还混的很好。
比他能力强的,诸如沈之章、温茂等人,巅峰过后就是一路下坡;比他能力弱的,那就更不用多说了,坟头草都两尺高了。
他呢?官运亨通,涛声依旧。
大红桌案上,摆满了珍馐美馔、琼浆玉液,正堂中央的舞女跳着仙气飘飘的舞蹈,还会跟在场的官员们互动,身姿优雅,举止亲密。
有的弯腰为他们夹菜,有的为他们含羞斟酒,这些老不正经的官员们,还会伸出咸猪手摸上一把,有的胡子花白,还臭不要脸的让能当他孙女的舞女嘴对嘴喂自己喝酒。
大战在即,骄奢淫靡。
这是标准的亡国之兆。
但那又如何呢?亡国而不亡家,无论是李家坐天下,还是文家坐天下,他都要依靠贵族士绅来统治下层百姓。我们只要不触“谋逆造反”的逆鳞,日子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千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酒至酣处,坐在林昭和旁边的光禄卿大人,酒精上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白花花的胡子上全是菜汤和酒渍,搂着怀里柔若无骨的扬州舞女,醉眼朦胧的问道:
“哎——林大人呐,你说这周公……究竟能不能胜过那个青州府的王臣鹤?”
林昭和在怀中的舞女脸上吧唧一口后,一脸猥琐的笑着嘟起嘴,等到对方娇羞的将一杯酒喂进他的嘴里之后,这才舒服的“哈”了一口,扭头回答道:
“哼!周公早年间常随先主征战四方,深谙营中之事。后来更是久居朝堂,掌控中枢,岂是他一阶黄口小儿能够比拟的?
我观江北东南行营,如土鸡瓦狗尔,区区王臣鹤,不过是在乱世之中火中取栗的猴子罢了,插标卖首之徒,又何必多言?不出月余,必为周公所擒,绑来金陵。”
光禄卿哈哈大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万一事情有变,没有按照大人所说的来,又当如何?”
林昭和整个人顿住了,眼珠子滴溜溜的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后,笑容不减、反而更盛——
“那就只能与老兄汴梁相见了~不过先说好,我可不拿这事儿打赌,免得输银子~”
“哦……哦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一同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到街上随便抓住一个江南的官员,问问他们对大郑的看法,得到的回答一定会是不屑、鄙夷、嫌弃、谩骂。
可当你仔细追查留意后就会发现,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准备好了随时从江南臣属转变为大郑公民。那些有钱有势的,甚至已经把家族子弟、产业和金银往汴京搬了。
而顶级家族就更不用说了,早在多年以前,沈家、周家就已经在结交汴京朝堂上的人物,沈阅留给凌晨的印象还不错,周襄更是和大郑储君、大郑殿帅和长安帝姬的驸马一起喝过酒。
只要把这根线牵上了,什么都好办。
——
皇宫之中,李嘉搂着周玉,静静的坐在凉亭里赏月。
繁星点点,夜色如墨。
时至今日,他的内心还是希望自己做回曾经的那个逍遥王爷,不必去理会朝堂权谋、家国天下的烂摊子。
如果能一直守着自己的玉儿,就这样慢慢变老,该有多好。
天那么高,两岸青山围绕。
尝遍人间多少味道。
你那么好,我用一生祈祷。
带着你江湖里逍遥。
但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周家断然是不会把嫡出的女儿嫁给自己的,庶出的又配不上自己的皇子身份。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不是皇帝的他,娶不到周家任何一位女性。
戴上皇冠,才能拥有爱情。
但爱情的代价是,被大郑无情碾碎。
世间安得两全法啊!!
缩在李嘉怀里的周玉没有这种烦恼,甚至没有烦恼。
她又没有见过文训跟文若父子,更别说军营和战场了。她只知道丈夫是唯我独尊的江南之主,谁见了他都要跪下来磕头。
而且,自己的父亲现在统领着整个江南的兵马,自己的家族已经达到了南北朝时期与皇家共天下的程度,无比荣耀。
自己与丈夫珠联璧合,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情投意合,浓情蜜意,往后生下一个拥有两家人血脉的宝宝,人生简直堪称完美!!
“陛下,臣妾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运啊,此生能得遇陛下,垂怜恩宠,复有何憾?”
抱着周玉的李嘉闻言后心中苦涩不已,我的小祖宗哎,你知不知道,咱家月供都快还不上了,江北有十五万执法人员马上就来找咱们了?
这金陵皇宫怕是要被拿去法拍了哟……
听说他们早在好几年前就在汴京给我们收拾好了安置房,旁边紧临着死过一对年轻夫妻的凶宅……
但中国男人从古至今都是这样,把家庭重担和生存困境揽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不愿意、也不忍心让家人去分担、去一起扛。
狂风暴雨和万箭穿心都由我来挡着受着,因为我的背后是一个温馨甜蜜的小家。我爱的妻子,我生的孩子,他们都太脆弱了,我不想让他们看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和血腥,冷漠和狂暴。
只要心还跳,我就会想尽办法的逗你笑,直到太阳不再升起,雨水不再落下。
等到山无棱,天地合的那一天来临够,我才敢,与君绝。
如果李嘉能有弗兰克·加拉格百分之一的豁达和乐观的话,也许就不会这么多愁善感了。
昨天已然过去,明天尚未到来,而今天是天赐的礼物!活在当下,珍惜当下,才是对生活、对自己的负责。
活在过去的人,是止步不前的。
活在未来的人,是寸步难行的。
边疆战云密布,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惊天动地的大战,皇帝陛下却在花园里赏月泡妞,那么如同雪花般告急的塘报、奏折、密信,都是谁处理的呢?
给事中,阎改之。
他在大郑礼部衙门还有个最高级别的机密代号,叫做“桂花糕”。
如果整个天下是一盘棋局的话,现在的文训就是去除了战争迷雾,自己与自己对弈的执棋之手。
凌晨静静的坐在自家院墙外的金明池畔,小藤椅旁边是竹编的鱼篓,里面只有两条指头长的小白条。
他靠在藤椅上,手中握着竹钓竿,望着平静的水面一动不动,脑海中回忆着曾经居住了六年的烟雨江南,颇感世事无常。
小时候的课本书上对江南的描绘刻画,让他心驰神往,长大之后毫不犹豫的就签订了卖身…啊不三方协议,然后马不停蹄的从荆襄飞往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上海的豫园,南京的秦淮、杭州的断桥、绍兴的黄酒、还有嘉兴南湖边,那位青石板街上、烟雨朦胧中、撑着油纸伞的姑娘。
但是呢,江南就像亲戚家,可以常去,绝对不能常住。
因为台风来了真他娘能把人刮跑!
如果你是一位悲催的牛马,需要考勤打卡去上班的话,那绝对爽翻了~
而现在,自从来到大郑之后,他就一直在中原地带活动,最远也就到达关中、幽州和寿春。
还真有点想念西湖边的天青烟雨,景德镇的三闾庙码头呢~
“明明心浮气躁钓不上来鱼,怎么总是这么犟呢?”
韩登提着宽大的袖袍,踩着泥土和石块费劲的从坡上下来,来到凌晨旁边,蹲下来就去翻他的渔获。
白了一眼这逆子后,凌晨懒得搭话,继续盯着水面怔怔出神。
在韩登这里是不存在热脸贴了冷屁股的,见凌晨不跟自己说话,他的心里和面上毫无波澜起伏,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今天江南朱家来人了,跟我商量入股红尘客栈,往汴京送教养姑娘的事情。你别说,那南方的姑娘就是跟我们北方不一样,温声细语的,柔柔弱弱,不像咱们这里的,大体格子往那一杵,一开口就是河东狮吼。”
凌晨瞥了他一眼:“比如?”
“我姐。”
“秦王殿下,你知不知道,诽谤污蔑当朝太子妃,是抄家砍头的重罪。”
“我姐又不会……”
说着说着,韩登愣住了。
“你不会,真拿咱俩之间的这种玩笑话去跟我姐告状吧?”
凌晨微笑着看着他,笑而不语。
你觉得呢?
“呃……”韩登低下头想了想,走到凌晨身后,表情谄媚的给他捏起肩膀来:“咱们兄弟都这么熟了,你别搞我。对了,我跟你说个事情,我觉得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放~”
韩登不满的啧了一声,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捏着凌晨的肩膀说道:“江南驻守在高邮的军队,有一万多人,这事儿你知道不?”
凌晨摇着头说道:“我不清楚,这种事情你不应该去跟大哥或者陛下说吗?或者跟老王说也行,哎不对呀,这事儿他们应该都比你清楚啊,你打听掺和军中之事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咱俩这身份,这年纪……”
“哎呀我当然知道避嫌,这还用你说啊!”韩登不耐烦的打断凌晨的废话,直入主题:
“我也是偶然间从江南朱家的人嘴里听来的,驻守高邮的扬州太守,姓陆,叫陆宣。”
?
凌晨抬起头仰着望向头顶的韩登:“他姓什么叫什么,关我鸟事?区区一万人,对于老王来说不过就是一刀抬走的事,有甚可说的?”
韩登横铁不成钢的拍了一下凌晨的肩膀,跟做贼似的压低声音说道:“这个叫陆宣的老头子,以前是在豫章做文官的~”
凌晨烦了,转过身看着韩登不满的问道:“不是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个事儿?你好好研究女人就行了,怎么突然研究起男人来了?”
“你忘了?你们家也有个姓陆的~”
……
王——的——法??!!
凌晨皱着眉,“腾”的一声就从藤椅上站起来了,目光中尽是浓浓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婉云嫂子?
“我查过了,那陆宣正是婉云的亲爹,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下,跟婉云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运作运作。江南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也清楚,如果他爹能起义投诚,伐唐的事情可能会更加的顺畅,对你、婉云、还有他爹,还有陛下来说,都是共赢的局面。”
嘶……
凌晨抱起手臂,摸着下巴思索起来,逆子今天出门带脑子了啊!哎你别说,如果真能把婉云嫂子的爹争取过来,关键时刻开闸放水整上一波,绝对能事半功倍啊!
现在的问题是,婉云跟她爹离别这么多年,还有感情吗?
再说了,凌晨依稀记得,她当初跟她母亲就是被小三上位挤跑,赶出了家门,最后才颠沛流离,几经变卖才来到望云镇,她的母亲也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婉云嫂子对这位陆宣陆大人,有没有爱先放一边,能把恨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这事儿还得考虑那位陆大人的情况,万一他是个生活作风有问题,但却忠君爱国的榆木脑袋,也白扯。
要双向奔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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