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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陆北顾放下了笔。
巨大的喜悦和明悟感冲刷着他,他迅速铺开一张新纸,蘸饱墨汁,笔走龙蛇。
他将那份“甲中”答卷的精髓拆解、吸收,结合自己昨夜所思所想,以这一年的州试真题为例,开始尝试模仿这些优秀前辈的思维,重新构建起州试难度下对于墨义的分析思路。
“现在是我来答,我该如何写?”
之前困扰他多日的瓶颈,那些晦涩难懂、彼此矛盾的经义解释,此刻在眼前这些顶级答卷和考官批注的参照下,如同被打散的拼图碎片,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重新整合、拼接,渐渐呈现出一幅前所未有的清晰图景!
时间在专注中飞速流逝。
晨光破晓,两个杂役拿走了葫芦灯和灭火器具回去歇息了。
当小吏再次提着食盒和水罐上来时,陆北顾案头那本厚厚的笔记又增添了许多新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心得和他重新梳理画出来的脉络图。
陆北顾眼中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散发着一种近乎灼热的光芒。
这已经不是用功,是拼命了!
“该用午食了。”小吏轻声提醒。
陆北顾这才从忘我的境界中抽离,抬头看向小吏。
“实在感谢.”
“无妨。”
陆北顾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手腕,午餐依旧是简单的胡麻饼、咸菜,但多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菜羹。
他没有立刻开吃,而是拿起温热的菜羹,小口小口地喝着,让暖流熨帖疲惫的肠胃。
但他的目光却依旧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些摊开的题卷和笔记,大脑仍在高速运转,消化着刚才的收获,并迫不及待地规划着下午要攻克的目标资州一道关于“井田制”与“限田论”的策论题,那篇“甲下”答卷中引用的前朝奏疏和史料,能为他提供极佳的切入角度。
第二天下午的时光在纸张的翻动声中度过。
陆北顾开始有意识地进行“主题式”阅读。
他不再按年份或州别顺序,而是围绕自己总结出的十几个核心考点——如“《春秋》三传的微言大义融合”、“历代田制改革的利弊得失”、“边疆异动与朝堂应对的奏疏体例”这些来去主动搜寻相关年份、相关州别的真题和范文。
他的笔记更加结构化,分门别类,如同在构建一座属于自己的知识堡垒,而四层这些珍贵的题卷和批注,就是最优质的砖石。
窗外,日影西斜。
当黄昏的暮色再次笼罩藏书楼时,陆北顾眼中虽难掩疲惫,但那份因知识充盈、思路贯通而带来的自信光芒,却比昨日更加明亮。
这宝贵的三十六个时辰里,他已渡过了最艰难的“破障”阶段,剩下的,是更高效的积累、打磨与巩固,那扇通往更高境界的门已被他撬开了一道缝隙,门后的光明,正清晰地映照在他的眼底。
两名杂役再次带着葫芦灯、唧筒和麻搭上来,点亮了这片小小的书案天地。
陆北顾对着灯光,翻开了另一本记录着真题的题卷,眼神锐利如刀,准备迎接又一个夜晚的鏖战。
真正的蜕变,就在这寂静无声的阅读、思考与笔耕之中。
时间在陆北顾忘我的汲取中飞速流逝,第三日清晨,当寅时的钟声再次穿透沉寂,他坐起身没有片刻犹豫,立刻请杂役点燃葫芦灯,再次扑向书案。
经过两日高强度的阅读、思考、记录和模仿,他的大脑仿佛被重新淬炼过。
之前需要反复琢磨才能理解的精妙破题,如今扫一眼便能抓住核心;那些考官批语中隐晦的倾向,也如同写在明处般清晰可见。
陆北顾不再是被动吸收,而是开始主动推演——面对同一道题,他会先尝试自己构思破题立意、搭建框架,然后再去对照那份“甲下”甚至“甲中”的答卷,找出差距,分析考官为何如此评判。
他记下的笔记也已不再是简单的摘抄,更像是一部融合了真题精华、考官视角与他个人感悟的大网,每一个知识点,都被他镶嵌进其中。
针对《春秋》三传的融合,他总结出了几种常见的切入点和论证结构;对于策论中的田制、边防等核心议题,他不仅归纳了历代名臣的观点,更提炼出不同立场下奏疏的行文逻辑和打动考官的关窍。
第三天中午时分,小吏照例送来饭食。
陆北顾接过食盒时,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小吏脸上难掩的惊异短短三天两夜,案头的笔记卷帙已经要堆成小山了。
而陆北顾本人,虽然眼窝深陷,下巴的胡茬也更长了,衣衫也因久坐而微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多谢。”陆北顾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吃得很快,但不再像第一日那样囫囵,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食物化作能量,迅速补充着这具持续高速运转的身体。
第三天下午,他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他不再追求广度,而是转向深度打磨。
陆北顾从密密麻麻的题卷里,挑选了几份极为稀罕的“甲上”答卷。
十几年,数十州,就这么几份,可见其稀有程度。
他看着这几分答卷,逐字逐句地琢磨,这些文章结构如何起承转合?论点如何层层递进?史实如何运用得恰到好处?文辞如何兼具雄辩与雅驯?考官在批注中盛赞的“气韵贯通”、“识见宏远”、“切中时弊”,究竟是如何在字里行间体现的?
他将自己的思考与模仿写下的段落与之反复对比、修正,力求无限接近那种境界。
窗外的光线再次由明转暗,宣告着最后一个夜晚的降临。
两名杂役带着葫芦灯和灭火器具准时出现,沉默地坐在阴影里。
陆北顾深吸一口气,将最新的题卷郑重地摊开。
这卷题集年代最新,所选策论题目往往紧扣时政热点,最能反映考官当下的评判口味。
葫芦灯微弱的光晕下,陆北顾研读的进度如同春蚕啃噬桑叶,细微却坚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身体积累的疲惫终于开始冲击意志的堤坝,手腕传来酸痛,眼皮也沉重起来,但他只是用力掐了掐眉心,抿一口凉水,目光依旧牢牢锁在那些文字上。
当第四日清晨的第一缕微光,从窗口挤入藏书楼四层时,陆北顾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面前摊开的最后一份策论答卷旁边的笔记纸张已被密密麻麻的批注和心得覆盖。
他拢好记笔记的纸张。
——那厚厚的一册,此刻重逾千钧!
三十六个时辰,除了必要的睡眠,几乎分秒无歇!
陆北顾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立刻起身。
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大脑因长时间的亢奋而隐隐作痛。
然而,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通透感,却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压倒了所有的不适。
曾经困扰他的经义瓶颈,此刻如同被巨斧劈开的磐石,碎裂消散,那些错综复杂的考点、变幻莫测的命题角度、考官们隐晦的评判标准在过去的三十六个时辰里,被他以近乎疯狂的方式拆解、重组、吸收、内化。
此刻再回想那些难题,解题的思路竟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迷雾散尽,路径自现。
他不再是那个仅凭现代记忆和学习天赋摸索前行的穿越者。
这书楼四层沉淀的、由历代顶尖学子和考官共同构筑的智慧结晶,已被他强行烙印在脑海深处,化为他自身学识与应试能力的一部分。
陆北顾慢慢站起身,活动着僵硬麻木的四肢,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他最后环视了一眼这幽暗却神圣的空间,那些沉默的书架、匣子、题卷。
“时间到了。”
小吏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不易察觉的敬佩,他身后跟着那位掌管钥匙的学官。
陆北顾仔细地整理好自己带来的所有物品,将案上翻开的题卷、笔记一一收拢、码放整齐,确认没有留下任何污损。
他对着学官和小吏、两名杂役,深深一揖:“学生陆北顾,谢过诸位照拂。”
学官的目光扫过案头那摞厚厚的笔记手稿,又落在陆北顾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上,微微颔首,语气比来时缓和了许多:“嗯,记住规矩。”
“学生谨记,绝不敢忘。”陆北顾肃然回答。
沉重的木门再次开启,外面走廊的光线骤然涌入,刺得陆北顾眯起了眼睛。
他迈步走出四层,身后的木门在学官手中缓缓关闭,再次落锁,隔绝了那片天地。
沿着楼梯一步步向下走,脚下似乎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当他重新站在藏书楼一层那相对明亮、开阔的空间里时,清晨的阳光正透过大门洒落进来,带着雨后清新的草木气息。
“昨晚下雨了啊。”
陆北顾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驱散了书楼里陈腐的气息,也让他混沌的大脑为之一振。
强烈的饥饿感和更深层次的疲惫感终于毫无阻碍地席卷而来,提醒着他这具身体已逼近极限。
然而,在他心中,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奔涌。
分舍考试,近在咫尺。
这一次,他不仅要考进中舍,更要让所有人看到,他有资格与天才们同台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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