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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笳的心揪得更紧了。她知道,此刻任何关于“不是你的错”、“意外无法避免”的苍白劝慰,对这个钻进了牛角尖的男人来说,都毫无意义。
他需要的是一个出口,一个能让他暂时离开这窒息泥潭的契机。
她微微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带着牛奶的甜香拂过他的耳廓。
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刻意的向往和一点点撒娇的意味:
“陪我去趟彩南吧,陈默。
去你的云澜庄园。
我馋那里的咖啡豆馋好久了,你总说忙,总说下次...
这次,就当陪我去散散心,好不好?”
“云澜...”陈默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模糊的音节,眼神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像是死水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对,云澜庄园。”胡笳立刻捕捉到这一丝松动。
语气轻快起来,带着憧憬,“去看看我们陈老板打下的江山。看看你挂在嘴边的铁皮卡咖啡树长多高了,看看周爱党那家伙有没有把你的宝贝庄园打理好。孟总不是总念叨你没良心,光画饼不兑现吗?正好,他退休了在星城教书呢,把他一起叫上!还有...”
她顿了顿,观察着陈默的神色,“我们离开鹏城几天,就几天,呼吸点不一样的空气。这里太闷了。”
她的话语像涓涓细流,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韧性,一点点冲刷着陈默心头的坚冰。
云澜庄园,这个寄托了他对咖啡纯粹热爱、也象征着他心中的桃花源,终于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笼罩心头的厚重阴霾。
陈默没说话,沉默了很久,久到胡笳几乎以为他又要缩回自己的壳里。
终于,他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
以他的智商当然知道女朋友是在帮他。
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好。”
胡笳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线也松弛下来。
这只是第一步,不过总算撬开了一条缝隙。
两天后的下午,鹏城的暑气依旧蒸腾。
陈默强迫自己处理完手头最紧急的几份文件,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
胡笳的话像一颗种子,在他荒芜的心田里悄悄发了芽。
离开这里,哪怕只是短暂的几天,去那个亲手构建的、带着咖啡醇香和彩南雨林气息的地方...
这个念头,第一次压过了沉重的自责。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老孟头”。
电话拨出去,听筒里传来长长的“嘟——嘟——嘟——”。
陈默的心绪有些飘忽,他想起两年前,孟常云还在华兴IT当二级部门部长时,他因为发小李俊涛的事情找上门。
本来还以为会有一番明争暗斗,却没想到两人竟然出奇的聊得来。
后来更是因为同为公司内少见的咖啡爱好者成为了忘年交。
自己跟孟总吹牛逼说哪些豆子好的时候,被他笑骂“不务正业”。
后来自己真在彩南弄起了咖啡庄园,孟常云就成了他最大的“债主”。
每次通话或见面,总少不了那两句经典:
“小默啊,你那云澜庄园的咖啡,我啥时候才能喝上你亲手摘、亲手烘的豆子啊?”
“小默啊,你是只画饼从不做饼吃是吧?”
终于,电话被接通了。
“喂?” 一个透着浓浓书卷气的声音传来,背景音里似乎还有学生隐隐的讨论声。
“孟总,”陈默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我,陈默。”
“哎哟,稀客啊陈大总裁!”孟常云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几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调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大忙人居然主动给我这退休老头打电话?”
熟悉的调侃让陈默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弛了一丝。
他嘴角下意识地想往上弯,却终究没能成功。
“孟总,你就别笑话我了。”他顿了顿,直接切入正题,“是这样,我和胡笳打算去彩南的云澜庄园待几天,散散心。想请你也一起过去,你不是一直念叨要去看看吗?正好你也退休了,时间方便...”
电话那头,孟常云爽朗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忽然发现陈默这次给他打电话第一句话居然不是“我的孟总啊”,显然也察觉到了陈默的心情。
短暂的沉默,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更深沉的叹息。
那沉默只有几秒,却让陈默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小默,”孟常云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褪去了所有的玩笑。
只剩下一种历经世事的温和与沉重,像冬日午后晒透了的棉被,带着暖意,也压着分量,“去庄园散心?好,好啊!早就该去了!那地方是你心头的一块净土,去看看好,洗洗眼睛,也洗洗心。”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郑重,带着洞悉一切的慈和:“老严的事...我也知道了。昨天还跟小赵通电话说起。唉,世事无常,太可惜了...那么好一个兵,硬骨头,讲原则,有技巧...”
孟常云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真切的痛惜,停顿了片刻,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默,听我这个老头子一句话。
人这一辈子,总有扛不动、躲不开的事。
老严走了,谁心里都不好过,可活着的人,路还得往前走。
别把担子都往自己一个人肩上压,那不是担当,那是钻牛角尖了。
去彩南,去你的庄园,好好喘口气。
老严若是在天有灵,也绝不希望看你这样。”
孟常云没有用任何大道理。
只是用最朴素的、带着长辈温度的话语,轻轻揭开了陈默心底最不敢触碰的伤疤,却又在那伤口上覆上了一层温热的纱布。
那句“钻牛角尖了”,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陈默连日来用自责和痛苦构筑的坚硬外壳。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陈默的鼻腔,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将那股汹涌的湿意逼退。
对着话筒,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嗯,我知道,孟总。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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