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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押着俘虏,抬着扈三绝的尸骸,浩浩荡荡入城。城门前早已聚满了百姓,议论声嗡嗡作响。
“嘶……又杀人了?”
“嚯!这次还有个活口!瞧那囚车里的,眼神凶得要吃人!”
“看那旗号……是血刀门的逆贼!”
“又是那个江疯子!这煞星,才消停几天?啧啧,手段还是那么狠辣!”
“嘘!小声点!不要命啦?敢叫镇武司的‘主簿大人’疯子?”
税吏们挺直腰板,目不斜视,维持着肃杀的行进队列,对百姓的议论充耳不闻,只偶尔呵斥靠得太近的人。
队伍没有像上次葬魂谷凯旋后那样游街造势,而是径直回到了镇武司衙门。
我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迎上来的小吏,大步流星走向监正周伏龙的值房。
……
值房内,周伏龙埋在大堆公文后,听着我简明扼要的禀报。
当听到“扈三绝被斩,赫连虎毙命、屠百城被生擒”时,他的脸明显僵硬了一瞬。
随即,他猛地一拍桌子,“好!杀得好!”
周伏龙眼中露出几分激赏,“江主簿果然是我幽州镇武司的栋梁之才!此役大扬我司声威,重挫血刀门气焰!本监正定当亲自上奏总衙,为你及有功将士请功!重重有赏!”
这次竟没有抢功?
我心中警铃微作,暗自嘀咕: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还是上次葬魂谷后,我对他的敲打终于奏效了?这态度,热情的反常。
我也顺势抱拳,试探道:“谢监正!只是这次调动北山、磐石二郡税吏协助,事出仓促,未曾……”
周伏龙立刻打断我的话,大手一挥,“诶!江主簿此言差矣!事急从权!对付血刀门这等凶顽,岂能拘泥小节?些许程序上的疏漏,不值一提!”
“不过……江主簿,有件事……”
他话锋陡然一转,“我那不成器的族弟延平,虽说是罪有应得,案子也结了。可……那本流落在外的账簿,始终是个疙瘩,让上面的大人们睡不踏实啊。”
我恍然,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这老狐狸,前番的“不抢功”和“事急从权”,不过只是铺垫。
其真正的意图,是那本记录着他诸多罪证的账簿!
我立即满脸凝重,抱拳道:“监正大人所言极是!此等关键证物遗落在外,确实后患无穷!大人放心,卑职定当亲力追查账簿下落,掘地三尺,也必将它寻回!”
语气斩钉截铁,却绝口不提“在我手中”四字。
周伏龙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显然是对我的推诿极为不满。
他盯着我看了几息,最终只化作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哼:“呵……如此,甚好。”
账簿的事,我明白,他也明白。
但现在硬逼我,除了撕破脸皮,毫无用处。
我明确告诉过他,我的目标是血刀门,他在幽州干的那些破事,我没有任何兴趣!
但前提是,不要惹我!
周伏龙靠回椅背,状似无意地换了个话题,“对了,听说最近陈监正与你,走得颇近?”
我心中警铃再响,面上却不动声色:“陈监正主管一房、六房,钱粮用度、资产处置皆在其职司之内。卑职近日忙于血刀门事务及钱庄事宜,与陈监正确有些正常的公务来往,皆按章程办理。”
“哦?只是公务?”周伏龙拖长了尾音,“陈监正此人……城府极深呐。江主簿可知,当年那场震动朝野的‘税虫暴毙案’,他陈平……可是深陷其中,受了大牵连的。”
他顿了顿,观察着我的反应,见我不语,继续说道:“若非那次变故,以其资历功绩,只怕如今坐在这监正之位上的,就不是老夫,而是他陈平了。啧啧,时也命也。”
我故作不知,微微皱眉:“哦?竟有此事?卑职只知当年百工坊损失惨重,倒不知其中还有这般内情?陈监正竟是因此才……”
周伏龙见我“上钩”,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哼,内情?那案子水深得很!坊间传闻是阴家试验失败,害死了数千税虫。”
“可据本官所知,当时百工坊内派系倾轧,陈平急于求成,为了在九章阁的贵人面前露脸,不顾劝阻,强行更改了某种关键配方,才导致税虫大规模失控暴毙!他不仅害了朝廷根基,更是连累了许多无辜匠人!”
他冷哼一声,故意压低声音道,“事发之后,他更是慌了手脚,试图销毁证据,掩盖真相!弄得百工坊乌烟瘴气,人人自危。最后,是上面看不下去了,才将我从涿州调来幽州,主持彻查!”
周伏龙长叹一声,“若非阴监司念及旧情,又或是觉得此事闹大对谁都没好处,最终出面将此事强压下去,给了陈平一个‘牵连失察’的处分了事……只怕,他陈平项上人头,早已不在!哪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副监正的位置上?”
他抛出了另一个版本的“真相”。
一个将矛头直指陈平、甚至暗示其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事后又极力掩盖的“罗生门”!
言辞凿凿,仿佛他周伏龙才是当年力挽狂澜、拨乱反正的关键人物。
这老狐狸,编故事的本事倒是一流。
将污水全泼到陈平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暗示自己是收拾烂摊子的“能臣”。
陈平的话有证据支撑,有沈默发现的活体税虫佐证。
而你周伏龙?空口白牙,除了挑拨离间,还能拿出什么?
不过,他提到阴九章亲自压下此事,倒是印证了陈平所言非虚。
这案子背后,确有九章阁和阴家的影子。
只是这功劳,怎么算也算不到你周伏龙头上!
“江主簿,我知道你对老夫颇有微词。觉得老夫贪财,觉得老夫碍事。”
他叹了口气,“可在这镇武司当官,不是江湖上的打打杀杀。那是如履薄冰,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他抬眼直视我,眼神复杂:“有些钱,我不拿,上面的人……怎么拿?有些路,我不铺,上面的人……怎么走?这幽州监,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你我皆在其中,身不由己啊。”
周伏龙自嘲道,“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有秦掌司那样的靠山罩着,可以肆无忌惮,锋芒毕露。我们这些无根浮萍,只能在这浑水里,挣扎求存。”
我依旧无语,只是静静地听着。
终于,周伏龙冲我摆了摆手,语气重新变得平淡而疏离。
“临了,老夫只有一句叮嘱:小心陈平。”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就比如,那个从黑水郡跟着你回来的税吏沈默,他在三元里平安巷赁的那个小院……江主簿,你不妨问问陈监正,他府上那位管着好几条街面产业的远方表亲,最近是不是‘急用钱’,才‘恰好’把空着的厢房‘贱价’赁了出去?”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我的耳中!
平安里的院子!果然有鬼!
周伏龙这老狗,虽然满口谎言,但这情报……恐怕是真的!
周伏龙特意点破此事,无非是想告诉我:看,陈平对你,同样处处算计,并非坦诚!
他想让我们互相猜忌,彼此提防!
“周监正多虑了。在这幽州城,在这镇武司……”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平静道:“我,江小白,不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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