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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刚过午,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守备将军程肃亲自登门,玄铁铠甲上还带着战场风尘。

    满院将士“唰”地单膝跪地,唯有沈挽恙站着,微微颔首:“程将军。”

    程肃大笑,解下腰间令牌拍在案上:“奉太子令!”

    令牌乌沉如墨,正面阴刻着“如朕亲临”,背面却有一道新鲜的剑痕。

    “三皇子的人上月劫了粮道。”

    程肃压低声音,“太子要你尽快打通坎儿井西线,确保军粮万无一失。”

    沈挽恙摩挲着令牌上的刻痕,忽然咳嗽起来,“罪民遵旨。”

    许怀夕急忙递上药茶。

    “老夫倒是不知今日是沈先生生辰,一切日常,不介意老夫也讨一杯喜酒喝吧?”

    程将军站在院子里道。

    沈父赶紧上前,“这是当然的,犬子今日及冠,将军能来那简直是再好不够,将军请这边坐。”

    沈父安排好人,又继续之前没有完成的仪式。

    沈父立于堂前,手中捧着一卷褪色的书本。

    他指尖微微发颤,“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

    “挽恙。”老人声音沙哑,“今日及冠,当有表字。”

    满院寂静,连程将军都屏住了呼吸。

    沈挽恙跪在蒲团上,肩背挺直如青松。

    沈父深吸一口气:“你生于江南烟雨,也经历了北疆风雪,如云出山岫,去留无痕……”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便字【云岫】罢。”

    “云岫……”沈挽恙轻声念着这两个字,忽然伏地三叩首。

    许怀夕站在廊下,看见一滴水珠砸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色的痕。

    程肃大步上前,解下佩剑横托于掌:“沈云岫!此剑随某征战十年,今日赠你。”

    剑鞘上七枚铜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愿君如剑,藏锋守拙。”

    沈挽恙……不,现在该称沈云岫了。

    他双手接过。

    许怀夕瞧见他虎口处新结的茧蹭过剑格,与那些铜钉的排列竟有几分相似。

    屯田营的老兵们挨个上前。

    有人送磨得发亮的锄头。

    有人送硝好的狼皮。

    最稀奇的是个胡人老兵,竟捧出把西域葡萄藤的幼苗:“种活了,能酿美酒!”

    许怀夕趁乱溜回厨房,从灶膛深处扒出个陶罐。

    罐身还带着余温,里头是她偷偷酿了三月的沙枣蜜。

    月色满庭时,宾客终于散去。

    许怀夕抱着陶罐蹭到书房门口,听见里头传来沈父的哽咽:“……云娘若在,定要亲手为你加冠。”

    “父亲。”沈云岫的声音比往常柔软,“孩儿很好。”

    她正犹豫要不要回避,门突然开了。

    沈云岫立在月光里,发间玉簪泛着莹润的光。

    正是她去年送的那支。

    “礼还没送完?”

    他挑眉,目光落在她怀中的陶罐上。

    许怀夕红着脸递过去:“沙枣蜜……《本草经》说能润肺。”

    沈云岫揭开蜡封,浓郁的酒香混着枣甜扑面而来。

    他忽然用指尖蘸了些许,轻轻点在她眉心:“傻丫头,这是酒。”

    “啊?”许怀夕呆住,“我明明按课程上……”

    “沙枣含糖高,自然发酵便是酒。”

    他忽然俯身,带着蜜酒气息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这份礼,我很喜欢。”

    更深露重,许怀夕辗转难眠。

    她蹑手蹑脚来到院中,却发现沈挽恙独坐在木瓜树下。

    月光透过枝叶,在他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当真如云绕山峦。

    “二…云岫?”她试着唤他的字。

    她还是不习惯古代这些字或者是其他的。

    在现代习惯了小名和学名,大家一般叫的都是名字。

    不过沈挽恙现在有三个名字了,沈挽恙、沈云岫、云哥儿。

    沈挽恙拍了拍身旁的草垫。

    许怀夕挨着他坐下,听见他问:“可知为何选这二字?”

    她摇头。

    “幼时母亲教我读诗……”

    他望向东南方,“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夜风拂过他的新簪,“她总说,人该如云般自在。”

    许怀夕突然明白白日里那滴泪的重量。

    “我会种活葡萄藤的。”

    她小声说,“等酿出酒……咱们敬云夫人一杯。”

    沈挽恙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掌心有茧,却暖得像冬日的炭。

    月光下,新栽的木瓜苗又抽了片新叶。

    第二日,沈挽恙又继续去上值了。

    因为坎儿井的事,他现在也多多少少算是程将军那边的军师了。

    深夜,烛火摇曳。

    沈云岫展开程肃送来的密信,指尖在“三皇子私通突厥”几个字上微微一顿。

    “粮道被劫只是幌子。”

    他抬眸看向许怀夕,“他们真正要断的,是坎儿井西线的水源。”

    许怀夕心头一跳。

    西线连着屯田营新开的三百亩军粮田!

    “太子有何指示?”她急问。

    沈云岫将信纸凑近烛火,火光映着他清瘦的轮廓:“让我们在三个月内,备足五千石军粮。”

    “五千石?!”许怀夕差点打翻茶盏,“就算把试验田的稻子全收了也不够……”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咔嚓”轻响。

    沈云岫闪电般拔出程肃赠的短剑,剑锋抵上来人咽喉。

    竟是抱着个泥袋子的沈父。

    包袱里滚出几个沾满泥土的块茎,形如鹅卵,表皮泛着淡黄色。

    “胡商说是地蛋。”

    沈父搓着手上泥巴,“南洲那边来的稀罕物”。

    沈父见许怀夕和沈挽恙一直一直在搞这些稀奇的,甚至很多是他都没有见过的植物。

    所以他对这些也就格外的注意。

    今日在军田那边看到个大胡子拿着这些东西换菜饼和银钱,他就干脆买了下来。

    许怀夕捡起一个仔细端详,突然用指甲划开表皮,露出里面雪白的肉质。

    她沾了点汁液尝了尝,眼睛倏地亮了:“无毒!味甘!”

    其实她早就知道这是土豆。

    在之前她只以为沈家不喜欢吃土豆,而北疆也没有这种食物。

    有几天想过要去找高产的粮食作物,只是一直没来得及。

    如今沈父倒是给她送来了好东西。

    沈云岫捻起块茎端详:“这东西的淀粉含量高,说不一定是一个高产的作物。”

    “那胡商说……“沈父压低声音,“他在岭南试种过,亩产抵得上十亩麦子。”

    也是人们对没有见过的东西总是有些不相信,若不然沈父也不可能拿下这些土豆。

    在沈父之前,那大胡子找了好些人,那些人都不要,只以为他是骗吃骗喝的。

    三人对视一眼,烛火在眸中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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