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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伴读居内,一派“温馨和睦”。徐锋继续滴水不漏地扮演着他的角色。
一个对凭空出现的绝色侍女“日渐倾心”、“依赖渐深”的病弱质子。
他会在看似随意的闲谈中,不经意地吐露几句北凉的风土。
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令人心头发软的乡愁。
也会在翻阅那些无关痛痒的“家书”时——实则经过影阁加密处理的普通信息——故作烦恼。
抱怨几句北凉内部所谓的“人事倾轧”。
或是看似担忧地提及某些边防区域的“军备废弛”。
他抛出的每一条“信息”,都经过【万物洞悉】的推演和筛选。
七分真,三分假。
虚虚实实,真假难辨。
比如,某支边军确实换防了,但路线和时间都做了手脚,指向一个过时的、无关紧要的方向。
比如,某位北凉将领与同僚不睦,确有其事,但被他添油加醋,渲染成几乎要火并的程度,实则不过是军中常见的意气之争。
更有些纯属捏造,诸如某处粮仓守备的“致命漏洞”,或是某位封疆大吏对父王徐骁决策的“私下腹诽”。
这些碎片化的“情报”,如同精心打磨过的诱饵,被他漫不经心地散落在玉奴面前。
每一颗,都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引人探究。
玉奴的表现,堪称完美。
她依旧是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侍女。
对徐锋的“抱怨”与“倾诉”,永远报以最恰当的同情与安慰。
不多问一句。
也从未对这些涉及北凉军政的“秘闻”流露出超出侍女身份的好奇。
然而,徐锋的【万物洞悉】,却能穿透她温婉的表象。
捕捉到在她为自己斟茶、整理衣物,甚至在夜阑人静、垂首守夜时,那双柔美眼眸深处,一闪而逝的审视与精光。
她像一条最灵敏的猎犬,小心翼翼地拾取着他故意遗落的每一块“面包屑”。
收集信息的方式,愈发隐蔽,也愈发频繁。
徐锋甚至通过【万物洞悉】的感知,察觉到王府外围的变化。
那些看似寻常的杂役、小贩,乃至定时巡逻的禁军士卒,面孔更换的频率,悄然加快。
偶尔,还会有几缕陌生的、刻意收敛却依旧瞒不过他感知的气息,如同鬼魅般在暗处一闪而逝。
皇后赵稚,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
这位深宫妇人,手段远比她表现出的温和要狠辣得多。
玉奴送回去的“情报”,她并未全信。
她在加紧试探,动用了更多的暗子,试图从各个角度,撕开徐锋那层病弱无害的伪装,窥探其真实的底色。
究竟是真病弱,还是假藏拙?
徐锋对此心知肚明,甚至有些乐见其成。
正好。
让皇后的注意力,牢牢锁定在这些他精心炮制的北凉“内幕”上。
如此一来,她自然就分不出太多精力,去关注太安城内真正搅动风云的暗流。
这也给了他暗中行事的绝佳掩护。
这几日,太安城的气氛,如同暴雨将至前的沉闷天空,愈发压抑。
兵部尚书顾剑棠与镇北将军卫温的争斗,已彻底从暗处走向台前。
不再是流言蜚语,不再是暗中角力。
双方门生故吏,在朝堂之上,如同斗红了眼的公鸡,唇枪舌剑,唾沫横飞。
互相攻讦,揭短挖疮。
弹劾的奏章,雪片般涌向御书房,据说已堆积如山。
军中亦是暗流汹涌。
原本同气连枝的大小将领,如今却泾渭分明,被迫开始站队。
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乌烟瘴气。
“听说了吗?卫将军府上,昨夜抓了两个顾尚书的人,腿都打折了,直接从侧门丢出来的!”
“嘶!顾尚书能忍?他连夜就上了折子,参卫将军治军不严,纵兵劫掠!”
“啧啧,这火并升级了啊!陛下那边也是头疼,据说今日早朝,龙颜大怒,各打了五十大板,就草草退朝了。”
茶楼酒肆,市井街头,类似的议论,此起彼伏。
寻常百姓或许只当热闹看,看官场倾轧的又一出大戏。
但真正身处局中的人,却能清晰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压力。
始作俑者徐锋,此刻正安坐于伴读居的书房。
指尖把玩着一枚触手生温的羊脂玉佩,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的笑意。
浑水,才好摸鱼啊。
“老蝉”的密信,躺在桌案上。
用特制药水浸泡过后,显现出细若蚊足的蝇头小字。
【影阁初步探明,顾剑棠心腹谋士‘计连城’,近日与京畿守备营副将‘宋笠’接触频繁,地点隐秘。宋笠此人,乃卫温早年一手提拔,后因过失被贬,一直郁郁不得志。】
【另,卫温府中新纳幕僚‘柳子规’,背景存疑,影阁查到一丝线索,指向东宫。】
【陈芝豹已彻底失去踪迹,如同人间蒸发。北凉方面,王爷依旧稳坐钓鱼台,未有任何异动。】
徐锋指尖轻轻捻过密信,眸光微沉,冷冽如冰。
顾剑棠果然在挖卫温的墙角,够狠。
而卫温那边,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竟可能牵扯到了太子赵篆?
有意思。
至于陈芝豹……这位白衣兵仙,潜龙在渊,绝不可能就此罢休。他在等什么?
他将密信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缕飞灰,飘散无踪。
“传令影阁。”
徐锋低声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书房。
“盯死计连城和宋笠,我要他们每一次接触的时间、地点、谈话内容(尽可能)。不必打草惊蛇。”
“柳子规那边,派人远远看着即可,东宫的水太深,暂时别去蹚。”
阴影里,仿佛有微不可查的气流波动了一下,随即彻底恢复死寂。
影阁,这张他亲手编织的暗网,正在太安城这潭被他搅浑的深水中,悄无声息地扩张,渗透。
如同黑暗中疯狂蔓延的藤蔓,汲取着权力的养分,积蓄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
……
皇城深处,东宫。
太子赵篆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投向窗外阴沉压抑的天空。
他身边的老宦官躬身低语:“殿下,顾、卫二位大人今日在朝上再次针锋相对,陛下各斥责了几句,便宣布退朝了,看样子,是想让他们自己斗出个结果。”
赵篆淡淡“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北凉那位三公子呢?”他忽然问道,“最近可有什么异动?”
老宦官连忙回道:“回殿下,徐三公子自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宫女玉奴后,便愈发‘安分’了,终日待在伴读居养病,几乎足不出户。宫里传来的消息说……他对那玉奴似乎颇为上心,几乎形影不离。”
赵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哦?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倒也符合他平日里那副纨绔模样。”
他顿了顿,眼神骤然深邃了几分,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
“只是……这太安城的风浪,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老宦官头垂得更低,大气也不敢出。
赵篆不再言语,目光重新落回窗外。
他总觉得,那位看似病弱无害、沉溺美色的北凉质子,身上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这场突如其来的军方内斗,背后……真的没有他的影子吗?
他选择静观其变。
如同一位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
夜,再次降临北凉王府在太安城的别院。
徐锋依旧在玉奴面前,扮演着那个“情根深种”、“心无城府”的少年郎。
甚至会在几杯薄酒下肚后,“醉醺醺”地吐露一些无关痛痒、却又引人遐想的“心事”。
玉奴也依旧是那个完美的侍女。
温柔恭顺,体贴入微,演技无懈可击。
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下的暗流,却已涌动得愈发湍急,近乎沸腾。
这日深夜。
徐锋再次“沉沉睡去”,呼吸平稳悠长。
玉奴如同往常一样,静立床边片刻,确认无误后,才悄无声息地退出卧房。
她来到院中一处早已勘察好的僻静角落。
四周寂静无人。
她警惕地环顾一周,确认安全后,从怀中取出一只极为小巧的银哨。
哨子造型古朴,非金非玉。
她将银哨凑到唇边,吹出一段极其细微、频率诡异的声调。
那声音细若蚊蚋,若非凝神细听,几乎无法察觉。
片刻之后。
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丈许之地。
黑影单膝跪地,姿态恭敬,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何事?”
玉奴的声音,褪去了白日里的所有柔婉,变得冰冷而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将今日收集到的所有讯息,立刻加密传回宫中,呈报主子。”
“另外,主子有令。”
她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加大对目标的监视力度!特别是他与外界的任何联系,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务必查清他是否还有其他传递消息的渠道!”
“遵命!”
黑影低沉应诺,身影再次晃动,如同墨迹般融入更深的黑暗,消失不见。
玉奴缓缓转身,抬头望向徐锋卧房那紧闭的窗棂。
月光洒在她清丽绝伦的脸上。
温柔早已消失无踪。
只剩下冰冷的算计,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越来越深的疑惑。
这些日子收集到的情报,零碎、矛盾,看似价值不菲,却又指向不明。
那个看似已经被她温柔攻势渐渐融化的少年,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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