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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都是大明的政治精英。一名现任阁臣,还有张四维和申时行这两位原时空的未来阁臣。
如果连这些都不明白,他们也走不到如今的位置上了。
中原的佛道之所以无害,是因为自我阉割了组织力。
佛门自然不说了,三武一宗灭佛后,宋代开始佛门就逐渐沦为经济组织,尽量避免参与到政治中。
道门则要更早一些。
原始道教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黄巾起义,三国时期汉中的张鲁政权,南北朝时期的孙恩起义,都是影响力巨大的宗教战争。
不过从南北朝后期开始,南北天师道同时提出来去组织化的改革,最大的改革成果,就是剥离了道官和普通百姓之间的联系,禁止私下组织传教。
从这之后,道教也逐渐无害化,统治者们也愿意将这些无害的神像供奉起来。
而某教却不是这种无害的神像。
教长秘密传教,就意味着民间秘密结社,这就代表了强大的组织动员能力,以及反抗官府围剿的隐蔽能力。
严密的宗教组织,就意味着强大的政治动员能力,影响力不局限一个地区。
教团和教士的世袭,也就意味着稳定的上层组织。
信众捐赠教产,就意味着强大的经济能力,教团可以向教民征税。
这就不是宗教组织了,而是强力的政治组织!
众人也明白了,为何火者的某教,表现出强烈的扩张性和排他性。
更多的教徒,就意味着更多的教会职位和更多的宗教税,教士自然想要疯狂的传教,这样可以给自己的继承人更多的遗产,壮大自己在教团内的地位。
这样的宗教组织,一旦在陕甘地区扩张开来,后果是在场众人不敢想的。
殷士儋果断说道:
“本官会上奏陛下,请颁禁教令!”
众人纷纷附和。
苏泽说道:
“殷阁老,下官还有几条意见。”
殷士儋严肃道:“速速说来!”
苏泽稽首后又说道:
“陕甘一些地区地广人稀,官府未必有能力控制这些地区。朝廷贸然清缴,效果未必好,反而会引发教众同仇敌忾之心。”
“不如先在城市发禁令,乡野不行清缴,还是以教化为先。”
殷士儋赞同的点头。
大明太大了,各地的情况都不同。
陕西在经历了唐代鼎盛后,开始逐渐走下坡路,现在除了关中平原外,剩余地区的生存环境不断恶化。
甘肃就更不用说了,只剩下兰州等几座繁荣的“孤城”,剩下地区早已经人口凋敝了。
苏泽又说道:
“这也不是地方官府的问题,而是陕甘的地貌沟壑纵横,塬土环绕,很难控制乡野。”
塬,就是黄土高原上的独特地貌。
因为风沙和流水的切割,黄土高原上会有一座座平顶的山丘。
这些地方适合耕种和居住,成为华夏文明的起源。
这些特点,让陕甘地区的聚居点非常分散,除了少数县城外,大部分乡野都处于自治状态。
苏泽又说道:
“秘术修行能蒙蔽人,盖因信众愚昧的缘故,被这些教士的障眼法蒙蔽。”
“所以还是要开启民智,才能让百姓不被蒙蔽。”
“下官以为,朝廷应该在陕甘兴办小学,派遣学官。”
听完这句话,殷士儋的眼睛亮了。
殷士儋这个教育专务大臣,就是因为苏泽兴学之议后入阁的。
但是各省对办学响应并不积极。
各省对于办学不抵触,但是苏泽将办学和商税捆绑起来,很多省对于开征商税都心存顾虑,所以除了已经确定办学的山东、山西和京畿地区外,其他地区都推进缓慢。
苏泽说完,众人都表示赞同。
理性主义是神秘主义的最大敌人。
虽然教育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脱离愚昧,偶尔也会有学历高的人痴迷于宗教。
但是整体来说,随着教育普及和理性主义的发展,人们对宗教是越来越祛魅的。
此外教育还有一个能力,就是将青壮年时期管理起来。
这批最有精力最有理想,最有行动力的青年读书进学,自然就不会被宗教鼓动。
只要这些人不被宗教鼓动,就是聚集一些老弱妇孺信徒,也不可能造成太大破坏。
殷士儋立刻表态说道:
“子霖的建议很好,可以写入共议结论中。”
在场众人基本上都赞同,申时行却站起来说道:
“那陕甘地区的办学经费从何而来?”
钱从哪里来?
众人目光看向苏泽。
苏泽说道:
“这就是苏某另外一个建议,朝廷不应该封锁嘉峪关,反而应该加大开关力度,鼓励商人交易,派遣税监收取关税,用来弥补办学费用。”
“封关不能杜绝走私和传教,反而会让朝廷白白损失税赋。”
“还不如将嘉峪关打开,鼓励商人往来贸易,多抽取一些关税。”
“至于火者所求的敕书,不如直接仿照草原取消敕书贸易制度,只要纳税就能自由贸易。”
“火者的商人能来嘉峪关交易,那大明的商队也要能去火者贸易,火者也要保护大明商队的安全!”
殷士儋听完后,看向众人问道:“取消敕书贸易之议,诸位是否赞同?”
这下申时行表示支持,张四维看到申时行支持后,也表示了对苏泽的支持。
沈一贯自然也投来支持的一票,户部郎中傅远也表示同意。
殷士儋说道:
“那就作为多数意见上报,有反对的可以单拟。”
殷士儋一锤定音,这次共议的结果算是定下来。
接下来负责记录的中书舍人,将会议的结果记录下来,交给众人签名后,苏泽又手抄了一份。
等到一切完结后,苏泽又找上了殷士儋。
“殷阁老。”
殷士儋看向苏泽,他对苏泽的态度也是十分的矛盾。
他不像是其他阁臣那样,毫不掩饰的对苏泽表示欣赏和肯定,而是以一种别扭的心态看待苏泽。
这一次也是同样的,殷士儋对于苏泽的很多做法并不赞同,但是他提出的解决方案很难让他拒绝。
“阁老,为了维持陕甘的局势,还请调派一部分军队入陕甘。”
殷士儋看向苏泽,其实他也是想到这个的,只不过群臣共议人多嘴杂,涉及到军务的事情,所以殷士儋没有当众提出来。
苏泽连这个都想到了,此子果然是宰辅之材。
殷士儋应下道:
“等回到内阁后,本官会上书提醒陛下的。”
殷士儋带着群臣商议的结果返回内阁,内阁也都赞同这次共议的结果,递交到皇帝的御案上。
而苏泽返回自己的公房,拿出【手提式大明朝廷】,将这一次共议的结果塞了进去。
《火者来贡和陕甘教务共议》
——【模拟开始】——
《火者来贡和陕甘教务共议》递送到皇宫和内阁。
内阁基本上同意你的共议意见,只有张居正表示反对。
张居正认为,一旦开了朝廷补贴陕甘学政的口子,那其他省份就会有理由推迟开征商税,并要求朝廷仿效陕甘的例子,也补贴他们办学。
隆庆皇帝看完后,也对办学部分有所迟疑。
果然和张居正所言,以江南籍贯官员为首,纷纷表示反对。
嘉峪关马市并不足以补贴整个陕甘的办学费用,这有违了朝廷之前的承诺,等于是用其他省份的赋税,来补贴陕甘办学。
隆庆皇帝通过了奏疏的其他部分,搁置了陕甘学政事务。
——【模拟结束】——
【剩余威望:1380。】
【若要完全通过你的协商提案,需要支付300点威望值,是否支付?】
只要300威望吗?
苏泽自然是毫不犹疑的选择了“是”。
【威望值已经扣除,剩余威望1080点,请等待奏疏生效。】
——
回到内阁,殷士儋又有些意志阑珊。
他还在思考刚刚鸿胪寺的共议。
想到刚刚苏泽的表现,殷士儋心中五味杂陈。
苏泽帮着高拱推动实学,日后苏泽入阁后,实学又要发展成什么地步?
自己是心学门徒,可满朝之中,却没有能勘大任的。
殷士儋又回想共议时候的场景。
张四维是高拱门徒,也是实学的推动者。
沈一贯是苏泽的好友,也是实学的倡导者。
申时行是张居正的弟子,他和张居正一样,对于学术没有兴趣,但也算是倾向于实学。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些人才就是大明的未来,如果他们都倾向于实学?
殷士儋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其实从入阁之后,殷士儋有些心力交瘁。
高拱强势,他和高拱张居正在很多政见上不合,而教育的事务又没有太大的进展。
殷士儋曾经萌生过辞职的想法。
但是现在殷士儋打消了想法!
为了心学的存续,自己必须要在内阁继续待下去!
他原本就是意志坚定的人,要不然也走不到现在的位置上。
只是近来有些受挫,才萌生了退意。
现在殷士儋想明白了,为了心学的未来,他不能退!
就在殷士儋胡思乱想的时候,内阁重臣们都看完了共议的结果。
还是高拱首先说道:
“本官赞同共议的结论。”
高拱发话后,赵贞吉、雷礼也都表示赞同。
目光落在了张居正的身上。
张居正摸着胡子说道:
“本官不赞同。”
“嘉峪关马政一年收入得银元不过万元,根本不足以支持陕甘学政的投入。”
“这笔银元户部没有预算。”
“兴办学政和开征商税是一体的,如果给陕甘开了口子,其他各省闹将起来,又要如何是好?”
张居正说完,高拱也沉默了。
他虽然支持苏泽的意见,但是张居正的说法其实也不无道理。
学政和商税捆绑,也算是朝廷的国策。
因为陕甘破例,其他省自然会不满,推迟开征商税的进度。
而陕西对于开征商税也是比较抵触的。
这倒不是说陕西的商业活动有多发达,商人势力多强大。
而是陕西经常承担徭役和杂税,对于加税本能的抵触。
没办法,从明廷西北军事力量衰落开始,陕西百姓就要承担军役,防备河套地区,这也是所谓的秋防。
这不仅仅是卫所服役这么简单,还需要加征百姓捐税,来支持卫所的防御工作。
这一征就是上百年。
一直到了戚继光击溃了河套的蒙古人,这项捐税才取消。
陕西有这样的例子在前,除非其他省份都愿意缴纳商税,否则在陕西征商税是不太可能的。
就在张居正说完,殷士儋突然说道:
“张阁老此言差矣!”
“陕甘学政乃是为了防备传教!为的是陕甘百年后的安宁!”
张居正有些疑惑的看向殷士儋。
从殷士儋入阁以后,一直都非常低调,除了学政事务几乎不发表意见。
就是学政事物上,也尽量避免冲突,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但是今日怎么突然脾气火爆起来?
当然,张居正也不会让着殷士儋,而是继续强硬的说道:
“哪一省的教育不是百年大计?殷阁老何以厚此薄彼?”
殷士儋也没有继续和张居正争执,而是说道:
“这件事我当入宫面奏陛下!”
这下众阁臣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阁臣单独面奏,这是非常破坏政治默契的事情。
这等于将内阁矛盾向皇帝公开。
而且单独和皇帝面奏,谁知道你到底说了什么?有没有说同僚的坏话?
唐代奸相李林甫,每次在宰相们面奏唐玄宗后,都会想办法留下来独对,然后攻击其他宰相同僚,在历史上留下了口腹蜜剑的成语。
当然,阁老们还是有很多机会和皇帝见面的。
隆庆朝的阁臣,都兼任皇帝经筵官的职位,可以给皇帝讲学,这个时候给皇帝吹吹风也是正常的。
但是殷士儋公然打破这个默契,利用他和隆庆皇帝亲近的关系,强行推动陕甘学政的事情,还是让在场阁臣都不太舒服。
特别是张居正,他心中涌起怒气,但是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张居正冷冷说道:“殷阁老请便!”
在场的中书舍人们,大气都不敢哈一下。
这场争论,让高拱内阁连表面上的和平都做不到了。
大明政局,又要动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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