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秦人的悠闲生活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丞相府的禁私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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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府令的工作是十分繁杂的,扶苏要看的奏章不少,有些事要及时处置,及时安排。

    譬如敬业渠的事,今年的大雪导致敬业渠的渠水结冰,各处竖井需要修缮,各县需要及时征发县里的民夫去修缮。

    关中水系丰沛,但又不这么均匀,当初渭南就是一个典型。

    没有敬业渠之前,渭南的旱地一眼看不到头。

    每年春种夏收,再到冬至时,各县都会递上各自的文书。

    在秦任职官吏是十分辛苦的,既要抓大方向,也要抓小事。

    先前扶苏看着几个县的文书,任职少府令这两年来,常看文书,总有那么几个县的人,为了争抢水源大打出手。

    以前的处理方式都是将闹事的人都赶走,真要动手私斗就拿入县府查问关押。

    问题要根治,根治的源头就在水源,关中水系分布不均,敬业渠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扶苏想要在沛水河挖出一条渠,来解决这个问题。

    关中水利工程的开发潜力还是很大的。

    即便是建不成大水库,也能够多挖几条河渠,做不到南水北调,至少让现在的人们多种几亩地。

    丞相府内,在程邈的安排下,丞相府最得力的三十余个官吏开始忙碌。

    寒风吹过关中,此刻的敬业县。

    张苍自认自己并不是全能的,他只做自己擅长的事,建设作坊群,建设水力作坊等等这些事,他都丢给了青臂去做。

    无它,只因不会。

    有了清闲,叔孙通就会在雪天煮茶,张苍就会蹭茶。

    叔孙通已习惯了炒茶,这种手艺如今只有少数人知道,关中绝大多数人都不知炒茶有多奇妙,现如今会喝炒茶的只有辛胜,还有在这里教书的伏生,以及张苍,司马欣,频阳公。

    频阳公时常来问叔孙通买一些茶叶,那老人家每一次让家仆来买茶叶出手都是十分阔绰的,几两茶叶就给百余钱。

    善于品尝炒茶以及能喝这种茶的人,就只有这几人。

    听说当年这种茶是公子身边的田常侍炒出来的,只不过那位常侍喝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喝了。

    喝茶的此间风雅,叔孙通觉得如今少数几个志趣相投的人知道,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今天,辛胜,伏生,张苍,叔孙通,司马欣几人坐在一起饮茶,大家都是建设渭南的老人,都能说得上几句话。

    煮茶的是叔孙通,一壶茶水煮沸了,就分给几人。

    张苍喜喝茶的缘由说起来也是因当初建设渭南期间,那时张苍还在渭南苦熬。

    那是一个深夜,正在深夜写着文书的张苍忽闻到茶香,出门就见到泡茶喝的叔孙通,张苍要了一碗茶,从那一碗开始,他就知道茶叶这个东西了。

    那时的张苍并不觉得喝茶是必需品,直到公子的送来的那些问题。

    每每夜里,见到公子送来的诸多问题,张苍都是苦思到深夜,忽有一天他想到了在渭南的喝过的茶,他回想起了茶水给他带来的那种提神醒脑的感觉。

    而后,公子每每有问题送来,张苍就会想要喝茶。

    不知不觉,茶就成了张苍的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样。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茶了,张苍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活下去了。

    而公子送来的那些数术问题一次比一次难,要知道数术本是张苍的一种爱好,他虽知自己数术了得,那也看与谁比。

    跟寻常人相比,他张苍自然是数术了得。

    可面对一个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得离奇的公子扶苏,张苍实在是心力交瘁,而且公子送来的问题,着实是费茶,太费茶了。

    张苍坐在屋内,缓缓饮下一口茶,而后长出一口气。

    司马欣坐在床边,感受着外面吹来的冷风道:“听说公子这一次又要修渠了。”

    老迈伏生卧在温暖的炉子边,一手拿着一卷书正看着,他十分喜看公子扶苏建设国家的高论,但他从来不会参与讨论,只会安静地看着。

    叔孙通是一个很聪明的老人家,也十分善于打探消息。

    章邯离开之后,叔孙通在这里好不快活,与张苍共事,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安排。

    张苍其人行事规矩少,而且其人能力强,又有些懒散。

    光是这一点,就让叔孙通十分舒坦,不像那章邯不善言辞,又不善交友。

    章邯是郡守的时候,叔孙通往往为各县的事忙得团团转,但张苍不会,对张苍来说这些小事,他三言两句就将各县的县令摆平了,包括北边的内史郡,也对张苍十分服气。

    司马欣说完一句话,叔孙通就看向了张苍。

    谁知张苍就自顾自地喝着茶,摆出了一副,你们聊你们的,关他什么事情的态度。

    是啊,公子又要修渠了,只要公子没说让张苍参与,那就与张苍无关。

    在座的,其实都是个中高人。

    看遍群书的伏生老先生,还有辛胜老将军,唯独司马欣是最普通的一个,在这些高人中他普通的都有些不像话了。

    见许久没有人接话,叔孙通就道:“是在沛水修渠。”

    司马欣颔首。

    叔孙通与司马欣说着一些“凡人”应该说的事。

    大家都是从渭南最困难的时节,一路走来的老人,自然要团结且互相帮助,说不定将来还能一起为臣。

    叔孙通自然而然要维护这个团体的和谐的,他司马欣虽然很一般,也没什么才能。

    但一群人中,总需要有个踏实办事的。

    再者说爱吃豆腐的人家,都会有一头能拉磨的驴,不是吗?

    叔孙通笑呵呵地又给司马欣倒上茶水。

    此刻的屋外传来了热闹的话语声,辛胜终于站起身,打开门问了一句话,他对屋内安静的众人道:“戍边的孩子们回来了。”

    言罢,辛胜就走出了屋子,给众人关上了门。

    这是渭南郡第一批在长城戍边兵役回来的孩子。

    稂又一次见到了爹娘,他还带来了一卷文书,文书上写着他的军功,斩首多少,以及几次冲阵。

    这些军功足够他得到几百亩地,养活很大的一家人了,因他甚至被蒙恬提拔到了百长。

    辛胜看着这个小伙子,笑呵呵道:“好呀!回来了就好,哈哈!”

    稂整个人精瘦了许多,离开时还是一个半大小子,回来时胡须快遮住嘴了。

    随着他一起回来的应该还有不少半大小子,今天是村子里最热闹的一天。

    稂回到家中,看着已是泣不成声的母亲,还有已长高了不少的弟弟,他将包袱放在案上,就去见老师叔孙通。

    因村子里的热闹,屋内喝茶的众人早就都离开了,当辛胜老将军离开之后,司马欣也走了,在之后余下的张苍也走了,只有伏老先生睡在这里。

    听到外面的屋门被敲响,叔孙通正侧卧在榻上,与先前伏生老先生的姿势一样,看着手中的书。

    敲门的响动又响了两声,叔孙通道:“进来。”

    木门被推开一道缝,稂迈步走入,见到了正在熟睡的伏生老先生,他忙又将门关上,尽量不让外面的风灌入。

    此刻,叔孙通已在榻上坐了起来,他盘膝而坐,问道:“稂?”

    “学生稂,回来了。”

    叔孙通微微颔首,道:“北方边疆如何?”

    “如今蒙恬大将军驻守贺兰山,匈奴人不会再南下了。”

    叔孙通道:“匈奴人不会再南下?”

    稂知道自己的言行不对,又改口道:“只要蒙恬大将军在北方,匈奴人就不敢南下。”

    叔孙通道:“这一走就是三年,苦了你们了。”

    “学生听说,隹带来了上百个学子入关中?”

    叔孙通回道:“确实如此,如今就在关中各县教书,等来年隹说不定能在咸阳任职。”

    “任职?”

    叔孙通接着道:“公子敬业县的所有家仆都编入了户籍,从此你们都是可以为吏,只要你们得到重用,只要你们有才能。”

    言至此处,叔孙通道:“可能是公子想要给世人一个希望,这个希望是只要人们读书学到才能,或者是入军中戍守边关,就能够改命。”

    敬业县所有家仆的命运都改变了,他现在是有正常户籍的人,这是一个十分让人心动的消息。

    “既然你回来了,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闻言,稂上前一步道:“老师请说。”

    叔孙通下了榻,在一旁的一堆竹简中翻找着,找了好一会儿,从中拿出一卷,道:“看看吧。”

    稂接过竹简,看到竹简上的丞相府盖印,将此竹简打开,看着一列列的文字。

    看罢,他低声道:“公子要在关中大造学舍?”

    叔孙通颔首道:“以后关中的孩子都能有书读,都能识字读文章,但这需要很多很多的夫子。”

    稂道:“只是关中吗?”

    叔孙通道:“看到这上面的盖印了?”

    稂颔首。

    “这是丞相府的盖印,这件事并非只是公子一人决定的,这是丞相决定的,不过……”

    话锋一转,叔孙通又道:“不过此事丞相肯定也参与了,以后的关中夫子要听从丞相吩咐。”

    等着稂的反应,见他迟迟没有言语,叔孙通又无奈摇头。

    这个孩子出游两年,戍守边关一年,难道还不明白这卷竹简中,丞相李斯与公子扶苏暗藏的真正用心吗?

    是这孩子太过善良,不明白公子扶苏的真正目的,也不会将公子想得太坏。

    叔孙通道:“这其实是丞相李斯的禁私学令。”

    闻言,稂愣在原地,他差点没有拿住这卷竹简,他双手捧着道:“这……这是禁私学令?”

    在齐地发生的事,稂也听说了,听说当初泰山封禅之后,齐鲁的博士们都哭红了眼。

    叔孙通看着这个善良的学生道:“怎么?你看不出来?”

    稂摇头道:“学生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就对了。”叔孙通叹息一声道:“你觉得公子扶苏建设渭南有多久了?”

    “十年。”

    稂回答道。

    叔孙通缓缓道:“这就是公子扶苏的城府,一件事公子想要将它办成,公子可以为此筹谋十年,这十年间从一无所有,到稍有起色,再到如今,以前谁也没有想到我们所做的事,其实就是公子扶苏与丞相李斯的禁私学令。”

    稂听得越发惶恐,他真的从未这么想过,他只是觉得他在教书,他所作的事是正确的,他从未想过他所作的事会与丞相李斯有关。

    更没有想过这与皇帝在齐地的行为有关。

    叔孙通笑着道:“公子扶苏是何等人物,他深知一旦李斯用野蛮手段下禁私学令,势必会天下人反对,原本应该是严酷的禁私学令换一个模样出现,人们就会觉得这是秦廷的恩泽。”

    “一道禁私学令能让天下人都读书,这难道不是恩泽吗?世人会铭记这禁私学令的。”

    稂低声道:“如果人人都可以为教书夫子,教书夫子都受秦廷调令,何人受什么样的老师教导,就能被秦廷录用?”

    叔孙通道:“公子与丞相要消灭的,实则是天下名仕与大贤。”

    “孔……”

    稂刚要说出口,便当即收住了声。

    叔孙通摆手道:“无妨,是老朽的;老师。”

    稂觉得自己说错话,低下头。

    叔孙通又道:“其实支教令也就是禁私学令,你也不用太吃惊,来年会很忙碌,你刚从北方回来就好好休养,待公子再有吩咐,咸阳会送书信来,你回去吧。”

    “学生告退。”

    稂又行了一礼。

    当走出老师的屋子,稂站在冷风中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想到在琅琊县见到的公子,公子应该是一位很好的人。

    至少,在稂看来,他觉得公子扶苏就是他见过最善良的人。

    而丞相李斯呢?

    稂出游两年,去过南方楚地也去过东方的琅琊县,更去过北方的长城,他一想到当初与人说起大秦的丞相李斯,人们往往都会退避不言,似乎一说起李斯,就会触犯秦律。

    但不知为何,稂还是觉得这道“禁私学令,是正确的,也是该做的。”

    想到此,稂又怀着坚定的信念,继续往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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