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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是公子回来了,田安急急忙忙上前帮着牵马,他又解释道:“这茶叶实在不好喝,但这么多茶叶又不能浪费,就想着将这些都炒了。”走入小院内,扶苏就回到了小屋,开始写着今天去华阴县见到的种种现状。
写完之后,就将这卷文书拿了出来,让人去交给丞相。
转头看去,又见到了两位老人家正相对而坐,田安拉着辛老将军喝茶。
辛胜显然是不愿喝的,一再推拒。
只是今晚,田安虽说将这些茶叶都炒了,他老人家却没有再喝一口。
翌日,用过早食之后,扶苏拿了几片炒好的茶叶,放入一个小碗中,而后倒入开水,放凉了片刻。
见工匠们开始夯实地基,这是准备修建城墙了,扶苏饮下一口茶水,茶水入口便蹙眉,确实有些苦,难怪两位老人家不肯再喝第二次了。
田安多半是以后都不会喝茶叶了。
扶苏自顾自地喝着,茶香确实不错,上辈子没怎么细细品过茶水,上辈子大概喝什么茶都是一个味道。
苦涩中带着一些茶香,喝着喝着感觉还不错,聊胜于无了。
扶苏将碗中的茶水喝完,就见到司马欣早早来到了这里。
辛胜叫来了一支护送队伍,扶苏便在护送中一路朝着骊邑而去。
辛胜解释道:“公子,当年的秦人口中有这么一句话,渭南以南是骊邑,渭南以北是下邽。”
扶苏道:“骊邑也是新建的县吗?”
辛胜策马在一旁,又道:“以前就有骊邑这个地名了,前几年始皇帝就在此地设立的骊邑县,围绕渭南诸多县,也都是近些年建立起来的。”
田安道:“在更早以前,秦人是从骊戎走出来的,历代秦王将这里作为祖地,骊邑县的人绝大多数也都是维系秦王宗室的老秦人。”
扶苏觉得田安所言的骊邑县人,就像是秦国历代相传而来的守陵人。
骊邑很小,相比华阴县要小得很多,扶苏来到这里才发现此地很是凋零。
难怪骊邑县的赋税很少,这里只有薄田几亩,人口稀少,老人居多,孩童却少。
扶苏是被秦军的骑兵护送而来的,因此当这里的人们见到秦军也都纷纷站起身行礼,他们神色不卑不亢。
他们应该与栎阳的秦人一样,是最古老的一支老秦人。
从骊邑走过时,这里安静得出奇,就连这里的孩子也都不哭不闹,看到有骑兵路过,孩子们也都肃然站到了一旁。
队伍停在一个老人家面前。
田安上前与对方交谈了几句。
扶苏注意到这个老人家年事已高,但他手中的拐杖用料应该是十分好的。
这位老人家与田安交谈了几句之后,扶苏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也朝着这里看来,目光中没什么敌意,但也说不上是好意。
像是自己这一路兵马就不该来这里,也不该来打扰他们。
扶苏又看到了几个妇人正在擦拭着一个秦军的石像,再一想那就不是兵马俑吗?
等田安回到队伍,辛胜这才领着队伍离开了这里。
“是我们打扰他们了?”
田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村子,队伍已经走远了,这才开口道:“他们见过太多死去的秦国宗室中人,不欢迎外人,等到这里的人死绝了,请公子将这里换个名字,往后让新民迁入此地。”
“那里的孩子与年轻人怎么办?”
田安解释道:“年轻人会离开那里的,这是那位老人家向公子所求,将来拆了此地。”
扶苏觉得很奇怪,怎么还会有人不想发展,还会请求拆了自己的家乡。
不过,扶苏能够想到的一个可能就是此事……事关历代秦王陵寝,也事关始皇陵,这关中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够随意涉足。
田安低声道:“他们觉得历代秦王的身后事交给公子最好。”
咸阳,蜀中的军中校令李由又一次给咸阳送来了军报。
丞相府内,李斯接过军报,看着其中内容,军报所写的都是军中事宜,依旧没有关于他这个亲爹的只言片语。
连一封家书也没有,好在知道这个儿子还活着,并且继续用蜀中的粮草输送给南下的大军。
李斯看到了灵渠二字,监造官禄奉公子扶苏之命,将此渠赐名灵渠。
如今,开挖灵渠征调军民十万人,其中有六万人是南方俘获的寨民,现有灵渠长二十余里,到现在还未挖通。
用了两年时间,动用数万人,这半条灵渠倒也足够秦军输送粮草所用。
“丞相,这是公子近来的行状。”
李斯拿了几卷文书,快步离开了丞相府。
章台宫,嬴政正在看着从北方送来的战报。
一个内侍脚步匆匆来到一旁,在始皇帝身边,低语了两句。
嬴政依旧看着战报,微微颔首。
内侍会意之后,就脚步匆匆地走向殿外。
章台宫开阔且有些昏暗的大殿内,这里依旧很安静。
李斯带着文书走入大殿中,行礼道:“陛下,这是南方送来的灵渠建设文书。”
嬴政依旧看着战报没有抬头。
“还有公子扶苏近来的行状。”
嬴政道:“放边上。”
李斯将捧来的几卷文书,放在桌边。
嬴政收起北方的军报,看起来李斯带来的文书,问道:“陡门?”
李斯回道:“南方的河流与关中不同,山地居多,需要铧嘴分水,再用陡门蓄水,放水来调节水位,让船只能够翻过高低不同的河面。”
一边说着话,李斯用手演示着水位高低的变化。
嬴政赞叹道:“好智慧。”
李斯行礼道:“斯也如此认为,都水长禄监造灵渠,一身好智慧,让大军粮草能够通畅运输。”
内侍端来了今天的饭食,今天吃的依旧是面食。
嬴政吃着面,一口面咀嚼下肚,又道:“朕记得,当初这个都水长禄是跟着扶苏修建咸阳桥的?”
“臣记得当初陛下让公子修建咸阳桥,那时公子去御史府翻阅了历代关中水利的记录,公子就发现了这个工匠,并且与他共事修建咸阳桥。”
嬴政颔首,道:“朕记得南下修渠之事是冯去疾引荐。”
李斯回道:“正是。”
“你早知扶苏手中有如此人物,你怎不引荐。”
李斯尴尬一笑,若说监禄是公子扶苏手下的工匠,那应该是公子扶苏引荐,怎么都轮不到自己的,而且在早些年也是冯去疾给监禄各种活做。
看到李斯为难的神情,嬴政又道:“灵渠修建不能停下,建设郡县,所需所用蜀中全力相助。”
李斯行礼道:“臣这就去安排。”
言罢,李斯脚步匆匆走出章台宫,刚穿好鞋履就遇到了来这里的公子高。
“高,见过丞相。”
这位公子十分恭敬地行礼。
李斯也行礼,道:“斯见过公子。”
高提着一个食盒,又道:“丞相是来向父皇禀报国事吗?”
李斯颔首。
高又道:“父皇还在处置国事,高就不去打扰父皇了,等父皇忙完国事了,高再将这些烤肉交给父皇。”
李斯笑道:“公子快入殿吧,陛下正在用饭。”
高又看向殿前的内侍。
内侍笑呵呵地将这位公子迎了进去。
李斯穿好鞋履,整了整衣襟,脚步匆匆地走下石阶。
大殿内,嬴政还在看着扶苏近来的行状,又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来到了面前。
高将食盒放下,笑着道:“高与妹妹阴嫚烤了一些肉,给父皇送来。”
本来嬴政就在吃着面,道:“端来吧。”
高将一些烤肉端给父皇,又道:“听说以前兄也时常会给父皇送吃食,不过现在兄不在宫里,高每每想到兄长以前的事,就给父皇带来了。”
嬴政吃着儿子公子高送来的烤肉,肉烤得很薄,还有些葱姜味。
见到父皇正在嚼着肉,高满脸的期盼。
嬴政缓缓点头,道:“好吃。”
高咧嘴笑了笑,道:“还怕父皇不喜。”
又见父皇正在看着文书,高又道:“父皇,兄长何时会回宫?”
嬴政咀嚼的动作稍停,又道:“入秋之后,也可能是来年。”
高整理着碗筷,道:“父皇与兄长都好辛苦。”
言罢,高又站起身道:“儿臣就先回去了。”
嬴政还在看着文书,缓缓颔首。
高走出了章台宫,回头看了看大殿内,又望向渭南的方向,而后迈着脚一步步走下台阶。
阴嫚就殿外等着,她见兄长高回来了,走上前问道:“父皇用过饭食了?”
高回道:“父皇用过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敬业县吧。”
阴嫚道:“好呀。”
高又道:“我要多学,等我学到了本领,我也要帮着父皇与兄长治理国家。”
关中从四月开始步入了夏季,漫长的夏季就要到来了,田地里劳作的人们依旧不少。
而关中以南,过了终南山一路向南,越过蜀中,经过一片茂密的山林,赵佗来到了一处江边,询问道:“这是哪里?”
一旁的向导回道:“楚地的人称这里为湘水。”
赵佗神色不悦地抬头看了看今天的烈日,继续带着队伍沿着江走,他与屠雎的进攻方向不同,他是从东南一路朝着西南打的,打了小半年才到了这里。
队伍行进了一段路,眼前的景色开阔且平坦了不少,眼前是大片的水田,而且水田中已种下了大片的秧苗。
赵佗讶异道:“此地竟有如此良田。”
那楚人向导又回道:“此地向来是粮草颇丰。”
正说着话,一队秦军上前来询问,赵佗自报身份之后,便被引入这片江边。
赵佗问道:“屠雎与都水长禄在何处?”
“回赵将军,该是在离水。”
灵渠就是要将湘水与离水连成,形成一条水路。
离水又是漓江,湘水便是湘江,两条河流连通贯通南北水系,赵佗看着手中的地图,蹙眉道:“走,去离水。”
七月的夏日,离水河边,监禄用河水洗了洗脸,他望着眼前一座座如同竹笋般的大山。
蓝天白云下,这些林立的竹笋山尤其的美丽,还有脚下这条清澈的离水。
监禄赞叹道:“此地的山水,真是美丽。”
后方的士兵打死了一只蚊子。
护送监禄来到离水的队伍其实并不是多么规整,多数甲胄都不全,因这两年南下打的零零散散的战斗实在是太烦人了。
再者说,出行两年,在外奔波两年不停歇,还能有一件完整的衣衫就算不错了,南方的山地林地走了两年,脚下的老茧破了又好,好了又破。
从蜀中出来时这支大军还十分有气势。
出来两年,人被这山这水……还有那一片片的山林折腾得没了脾气,就连身上连一块干净且完整的布都没有了,人都快成野人了。
就连监禄身上也是破布迭着破布,勉强能穿。
众人纷纷走入河边的一处林地里乘凉,监禄听着四周将士们拍打蚊子的声响,他拿出一卷图,仔细查看着,此地距离西瓯很近,越人将此地称为桂林,这地方很美,秀丽的山峰,蜿蜒的江水,令人看了就想在这里这住下来。
监禄躺下来休息着,听着周遭士兵们的言语。
“你说你还回去吗?”
“这一路走来太难了,不想回去了,想在这里找个女子留下来住着了,军中既要人留下来垦田屯田,那就留在这里,我们几个再好不过,罢了就这样了,不想回去了。”
“家里还有爹娘……”
又有人一人说道。
另一人道:“你爹娘又不止你一个娃,等灵渠挖好了,你想家了沿着灵渠往上走,到了都江堰就能回关中。”
监禄面带笑容,手中这五百兵都是跟随自己挖渠,他们不怎么会打仗,甚至还有个生兵连人都没有杀过。
不过跟着自己挖渠,不用杀人,他们一路上偶尔游玩,偶尔带着人挖渠。
只是这一路挖渠,长途跋涉,从蜀中一路到桂林,他们这些少年人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头。
桂林这个这个名字很美丽,监禄稍稍睁开眼,望着远处的山水,有那么一瞬间,监禄也想留在这里了。
不过,监禄又想起了离家之时,那隐约可闻的抽泣声,两年半了,他不曾忘记,他也想家了。
稍稍感伤了片刻,监禄就被少年们粗鄙的话语惹笑了。
“听说这越女野得很。”
“你不就喜欢野的嘛!”
“你娘的!”两个少年人说着说着就扭打在了一起。
“都水长!”一个少年凑到监禄身边,道:“我们还要挖渠多久?”
监禄道:“你们要再这么懒散,还要再挖两年。”
闻言,那少年面露苦色。
监禄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张张脸,低声道:“你们要是勤快一些,多征些人手,说不定来年这个时候就已归家了。”
少年人闻言,他对身后的人大声道:“都水长说了!我们来年就能回家了。”
林中传来了一片欢呼声,监禄靠着树干坐着,来年回家……不知不觉出来这么久了,即便来年回家,为了挖这条河渠也要用了三年的时间。
众人正休息着,一队骑兵也正朝着这里而来,战马数量不多,甲士不少。
监禄快步走到河边,朗声道:“都水长禄在此,敢问是哪路兵马?”
领头人翻身下马,道:“蜀中来信,命都水长全心修建灵渠,人力物力蜀中全力相助,始皇帝诏命,命都水长主持此地事宜,建设桂林郡。”
“臣领命。”
言罢,一车车的粮草被运送到了近前。
眼下,灵渠自然还没有挖到离水,监禄先一步来这里是为了从离水往北挖,连接正在南下开掘的灵渠,两头并进开挖。
监禄收到文书便行礼送别。
这支从蜀中而来的队伍顺着离水南下,多半是要给屠雎送文书。
监禄让这里的少年人都搭几间草芦,先在这里住下来,而后监禄看着丞相送来的文书。
“都水长,我们什么时候开挖离水?”
监禄低声道:“先住下来。”
“都水长,你不是说我们越勤快就能越早回去。”
监禄看着始皇帝的文书,始皇帝将这里取名桂林郡,看向身边的少年人。
身为大秦的都水长,身为官吏,自然要为灵渠这个工程负责,监禄神色严肃地道:“这两月是雨季,等雨季过去了再开挖。”
接下来的两天,此地果然下起了大雨,一群少年坐在草芦下,大风吹来漫天的雨水洒在了河边上,后方的林中也传来了密集蛙鸣声。
这些天夜里,众人都是听着蛙鸣声入睡的。
夜里,监禄看着一个个刚睡下的少年人,这些孩子十五六岁就跟着自己南下,转眼间也都十七八岁了,两年少年时光就这么过去了,将干草盖在他们身上,以免他们着凉了。
南征这两年,实在是苦了这些孩子,南征不比中原,在中原打下一个地方还能找到屋子住,而进了南方的山林中,哪有这么多屋子,也没有太好的食物。
监禄觉得自己的儿子也该有他们这般大了,家里的孩子也十五岁了,离家时孩子才十三岁。
半月后,雨水停歇,接连晴朗了五天之后,一队队少年人听从都水长吩咐,跳入离水中游着,试探着离水的深浅。
又有一支兵马走到这处河边,来人正是秦军将领赵佗。
监禄上前迎接道:“禄见过大将军。”
“末将总算找到都水长了。”说着话,赵佗让人带来了几个生病的士兵,又道:“听闻都水长能够治病,有劳了。”
监禄上前看着几个病员的情况,一边道:“离开咸阳时公子扶苏给过禄几卷书,是治疗水土不服,腹泻与发热之症的药经,禄能治。”
赵佗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忽然觉得这个都水长其实很瘦弱,道:“有劳了,都水长受累了。”
监禄从草芦拿了一个包袱,包袱中是一些干草药,又道:“南征以来众将士都受苦了,禄这点事算不得什么。”
赵佗道:“屠雎何在?”
“在西瓯。”
“他带着大军倒是平定了不少地方,老夫要去攻打何处?”
“屠雎有意往西南而去,将军可去东南。”
“东南?”
监禄又匆匆去了一趟草芦,回来时拿了一卷图,他指着图上的一条河流道:“此为郁水,郁水后半段乃是西江,西江入海的方向就是东南,大将军沿江水走便能到东南。”
赵佗看到对方的图纸十分详尽,这是他自南下以来,看到的最详细的地图,见对方要收起地图。
“此图是从何而来?”
“公子给的,禄还给屠雎将军画了一卷。”
注意到赵佗火热的目光,监禄道:“禄给大将军也画一份。”
赵佗郑重行礼道:“多谢。”
“公子给禄的此图主要是用来辨明河流走势,至于沿途是否有人聚居之地,禄也不知,将军还是要谨慎为好。”
“末将明白,有劳都水长了。”
……
此时关中,烈日当头几乎是要将大地烤熟。
当初的篱笆小院勉强有了围墙,潼关城的建设依旧没什么大进展,青臂还在带人修建着河堤,用他的话来说不修河堤就修不成潼关。
扶苏摇着手中的蒲扇,低声道:“这炎炎酷暑,唯有望不尽的粮食,能够解我心中暑意。”
田安也在摇着蒲扇道:“听说敬业县与大荔县的人都去竖井下避暑了,说是颇为凉快。”
辛胜道:“那竖井下挤满了人,各种味混在一起,太熏。”
扶苏颔首道:“还是去河里洗洗好。”
“恩,末将也觉得去河里洗一洗较好,这就去给公子抓两条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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