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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宽的碎冰承载着一把檀木交椅,稳稳定在宛如沸水般起伏躁动的江面之上。数不清的裸教信徒在冰冷的江水中挣扎浮沉,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浊物的黑影在湍流中穿梭不定,如嗜血的鲨群追逐着仓惶的游鱼。
血腥味浓的连江风都吹不散,椅中人却浑不在意。
他缓缓摘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容,深邃的目光遥望着远处的红满西。
“红满西,你知道我是谁吗?”
平静的话音中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然,穿过喧嚣甚上的哀嚎,清楚落入红满西耳中。
红满西笑了笑,低头看了眼那份被寒风吹到自己脚边的盛京日报。
报纸已经被江水彻底打透,墨色晕染开来,模糊之中却还能辨认出画中人的眉眼与对方如出一辙。
“我就是柳毐。你曾经的好兄弟柳蜃是专门到吞象城请我来杀了你。”
“看来这几年他在柳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连你这种货色都需要请?”
“不愧是昔日的狼家先锋,就算老成现在这副模样,沦落到当下这般田地,一口獠牙依旧还是如此锋利。”
柳毐轻笑问道:“我很好奇,像你这种只敢在外环作威作福,一辈子根本不敢踏入内环半步的八位命途,真值得柳蜃耗费这么大的功夫来杀?”
“你不懂就对了。”
红满西用怜悯的目光看向对方:“因为懂的人都不敢来。”
“你很狂妄,希望你的实力也能配得上你的口气,要不然我怎么能安心拿走柳蜃那么多好处?”
柳毐站起身来,磅礴的地道气数从体内倾泻而出,化为一片黑雾萦绕周身。
“老东西,上一次八主之争已经过去很久了,你这个先锋也是时候该入土了。”
嘶!
蛇吟冲天,一条暗绿巨蛇从气数之中游出,盘舞在柳毐的身上。
形如泥沼的堂口虚影笼罩在江面之上,一条条柳家仙蜿蜒爬出,蜂拥上岸,与一字排开的狼群形成对峙之势。
“倮神仁慈,倮神赐福,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一名倮教信徒在江中奋力挣扎,口中不断高呼着自己神明的尊号。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倒灌入口鼻的冰水和吞噬心神的寒意。
咕噜
一头浊物从江面下探出头来,昂首看着头顶上两座几乎抵靠在一起的地道命域,竟发出了一声类似讥笑的怪声。
“也真是难为柳蜃了,竟然能在吞象城找到你这种蠢货。”
红满西摇头失笑,抬手拔出那杆搬兵大旗,信手投出。
“老大,陪他玩玩。”
巨狼人立而起,狼毛化甲,獠牙为刃,横抬的手臂稳稳抓住飞射而来的大纛,手腕一转,将旗帜重重插入地面。
咚!
符离渊披甲按刀,单手持旗,一双眼眸之中尽是烈烈战意。
“战堂狼卒,拔刀!”
铮!
数十柄弯刀同时震颤的铿锵声连成一片,如同平地炸响一声旱雷,杀气透阵,冲散了江面上盘踞的阴翳。
一束冬日暖阳投射而落,照着符离渊嘴角一寸寸绽开的狞笑。
“自己有多久没冲过阵了?想不起来了,不过应该很久了.”
符离渊甩开心头泛起的思绪,朗声怒喝:“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杀!”
这群狼家仙三人一组,呈锋阵冲出,身上涌动的杀气连缀成一股极其彪炳的气焰,如饿狼游野,狂野到了极点。
柳毐不甘示弱,麾下柳家仙同样于堂口命域之中由灵体化为兵卒,身披暗绿色藤甲,手持柳叶战刀。
“烙骨!”
柳毐沉声呼唤自己掌堂教主的姓名,后者由蛇形变为一名气势阴冷的战将,持旗前指。
“给我上!”
黑甲狼卒,绿盔蛇兵。
两道血肉洪流于这片冰面上悍然相撞!
“我他妈不管你们认不认识我,也不管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我只想提醒你们一句,你们这些人能在五仙镇混成现在这副模样,靠的是谁?没有满爷,谁他妈会高看你们一眼?!”
重新掌握身躯的沙蛟扭头回望一众茫然失措的城防所暗警,怒声吼出这句话。
随后他不管众人脸上变幻的表情,抽出随身的短刀,转头凝视前方杀声震天的战场,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自语道。
“老子在冬蛰镇忍辱负重了这么长时间,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谁要是在这时候敢妨碍我,老子就跟他玩命!”
话音落地,沙蛟迈步冲出,一头撞进那沸腾的喊杀声中。
命域的加持落在身上,让沙蛟心底残存的恐惧被尽数忘却,只见他双眼血色缠结,对杀戮的渴求被无限放大,抓刀的手背青筋分明,掌心溢出的汗水被燥热的体温蒸干。
一名柳家蛇兵大步逼近,脸上狰狞的笑意在沙蛟的视线中快速变得分明,沙蛟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弯腰沉身,脚下速度再快三分。
地道战阵冲撞,不同于捉单放对的厮杀。
在这种环境之中,敌我双方都没有那么多的反应时间和空间,命数的高低和命技的强弱也不再那么重要。
这时候,拼的是谁骨子里的狠劲更足,看谁更不敢死,看谁更敢挥刀!
狠的生,怕的死,入阵为卒,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顷刻之间,沙蛟已与对方短兵相见。
柳家蛇兵张口吐出一条猩红的蛇信,眼中暴虐翻涌,手中战刀朝着沙蛟的头颅力劈而下。
劲风盖脸,沙蛟体内堂口忽然爆发出一声震耳的熊吼,只见他背上弯曲的脊梁如一根压缩到了极致的弹簧,猛然弹开,带动右臂以极快的速度拔起,短刀自下而上凶猛撩出。
地熊命技,撼冬。
眼前这名黑家弟马的出刀速度之快,远远超出了柳家兵卒的预料。
他脸上立时浮现一丝惊慌,匆忙横刀挡在身前,试图挡住袭来的刀锋,却已经为时已晚。
噗呲!
利刃从下颌刺入头颅,直至没柄。
虽然已经分出生死,但两人前冲的脚步都没停下。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沙蛟五指扣紧刀柄,刃口在对手颅骨内搅了一圈。
迸现的血花从被抽离的刀身上甩出,在空中撒开。
一颗人头滚落在地。
“喝喝.”
沙蛟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口中吐出的炽热气息被低温冻成雾气。
方才的搏命之中,他身上消耗的气数很少,但是心神放松的瞬间,滋生而出的疲倦却极多。
“他妈的”
一声咒骂才刚刚出口,沙蛟就看到一片黑色的气流从自己面前飘过,其中还隐约传来淡淡的蛇声嘶鸣。
沙蛟明白,接下来这道气流便会投入那座具现在冰面上的泥沼命域之中,要不了多久,一名新的柳家蛇兵就能再度回到战场。
虽然心头倍感无奈,但也无可奈何。
这就是八位地道命途的强悍之处,只要身上的气数足够,出堂作战的仙家能够通过命域快速恢复。
除非是有能够直接杀死这些仙家的能力,否则不管把对方的灵体打散多少次,都无济于事。
但是对于距离上位还遥遥无期的沙蛟来说,他根本就办不到。
“杀不死就杀不死吧,能让一个蛇卒暂时退出战场,也就够了”
沙蛟嘴里嘟囔一句,低头用颤抖的左手从衣角上摆扯下一根布条,将短刀和右手紧紧绑在一起。在刚才的碰撞中,他的虎口被撕开了一条鲜血淋漓的口子。
可就在沙蛟低头的瞬间,身后忽然蹿起一道刺耳的刀吟。
堂口仙家惊恐的呼唤催促着沙蛟转头,可甩荡过去的目光却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刀光。
铛!
生死一线,一把形如弦月的弯刀贴着沙蛟的鼻尖掠过,撞开偷袭的利刃,随即猛的一横,斩落一颗人头。
死里逃生的沙蛟脚下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汗水从紧闭的毛孔之中涌出,透打衣衫。
他昂着头,怔怔看着那面飘荡在自己头顶的黑色大旗。
“大爷.”
符离渊持旗一挥,将准备逃回沼泽命域的柳仙灵体卷入旗帜之中,断绝了对方复生的希望。
他抖手甩开刀刃上沾染的血水,低头看向神情狼狈的沙蛟,眼中没有半点轻蔑,只有一片柔和。
“是你把老二带回来的吧?”
“是啊,不是,二爷他只是借用了一下我的堂口。”
沙蛟嘴里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
“多谢了。”
符离渊朝着沙蛟点头道谢,语气诚恳道:“等打完了今天这场,我请你喝酒。”
说完,符离渊不等沙蛟回答,昂首环视混乱的战场,锐利的目光穿过厮杀的人群,看向那道同样举着一杆搬兵旗的身影。
柳毐的掌堂教主,烙骨。
“后面还有的是人在等着,不能让你这个废物浪费老子太多的时间.”
符离渊嘴里自语一句,忽然深吸一口气,喉头耸动,吐出一声凶戾的狼啸。
倏然,整个战场被一股凶威笼罩,不管是正在厮杀,或者是对峙的兵卒,凡是挡在符离渊与烙骨中间的,全都放弃了面前的敌人,连忙朝着两侧退开。
焦灼的战场莫名撕开一条笔直的通道,无人再敢挡在中间。
旗对旗,将对将。
头狼符离渊一刀劈断手中旗杆,将旗面插进背后,腾出来的左手又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弯刀。
双刀在手,大旗背身。
符离渊一脚踏碎冰面,身影冲出,直奔烙骨。
“狼卒,跟我冲!”
“冲!”
沙蛟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他感觉有一口气憋在自己的心口。
憋起了额角青筋,憋红了一双眼睛.
这口气到底是什么东西,沙蛟也不知道,也懒得想。
他只知道,要跟着那个人,那面旗.
冲到哪里,那就死在哪里!
“去你妈的柳家.”
冰河中浮沉的教徒尸体,浊流中大快朵颐的浊物.
奋勇厮杀的仙家兵卒,碰撞泯灭的堂口命域.
刀兵相接的铿锵声和歇斯底里的吼声此起彼落,像一阵急促而激烈鼓点,寸寸点燃沈戎浑身的鲜血。
但是此刻沈戎心里很清楚,他该做的事不是冲入命域战场,而是宰了那些隔岸观火,时刻都在准备着下场的人。
“沈所长,好久不见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沈戎的心头响起,不是旁人,正是太平教旅帅,姜曌。
“这种时候,你还能站在红满西这一边,我很佩服你的忠义和胆量。其实我也不想跟满所为敌,只不过是因为大家阵营不同,无奈为之”
“我没时间听你说这些废话。”
沈戎举目横扫,却没有发现姜曌的身影藏在何处。
“我想跟你谈一笔生意。我跟你联手,先杀魏愚。”姜曌说道。
沈戎冷声反问:“我为什么要便宜你?”
魏愚和姜曌的竞争关系早已经是人尽皆知事情。
只要能解决了魏愚,姜曌将不费吹灰之力,从傩教的手中接过香火镇主祀教派的位置。
“这不是谁便宜谁,这是互利互惠。”
姜曌的话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郑藏义的死讯我已经知道了,说明沈所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所以我才敢在这种情况下,跟你谈合作。”
沈戎并未回答,而是将目光看向那片破碎的河面。
一块数丈宽的浮冰,魏愚孤身立于其上,前襟染血,脸色铁青一片。
他此行带来的教徒此刻几乎尽数葬身江底,其损失之重,已经不是用一句‘伤筋动骨’就可以形容了,而是已经动摇了倮教在香火真立足的根基。
而这一切,全都拜红满西所赐。
“拿了我那么多好处,却连这点面子都不愿意给我”
魏愚心底恨意滔天,忽然心有所感,转头和沈戎四目相撞。
刹那间,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杀意。
“当然,我也承认,我是有浑水摸鱼的打算。”
姜曌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但是魏愚也有,而且他现在已经被逼入了绝境,比谁都想看到满所死在这里,要不然他怎么把面子捡起来,再回香火镇招摇撞骗?所以先解决了他,对你我都有好处,你觉得如何?”
神道命途,先骗再杀。
沈戎脑海中闪过红满西曾说的一句话,脚下一点,纵身冲出,闪动间出现在魏愚头顶,举臂扬刀,对着魏愚斩下。
倏然,一大片明黄色的神道气数如浪潮汹涌而起,撞入沈戎的眼中。
“倮神在上,愚众愿献气数二十两,请座下护法降临!”
铛!
一个包覆着青铜甲片的拳头从明黄色的气数中冲出,正正撞上劈落的纵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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