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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上旬,某日,东京都千代田区,料亭“银明翠”。素雅幽静的料亭之内,东京大学教授上杉邦宪坐在一边,东京文化交流会馆馆长上杉裕宪和上杉朋子坐在一边,三人正在享用着美味的烤秋刀鱼和仙台牛舌铁板烧。
上杉裕宪夫妻俩都已经把餐盘里面的东西全部吃完了,可唯独上杉邦宪的餐盘里面还剩很多东西,老教授气鼓鼓的,等到侍者过来询问的时候,上杉邦宪示意全部撤掉就行。
对上杉邦宪这一副表情,上杉裕宪有点尴尬,而上杉朋子却笑着调侃道:“义父大人,今天的菜真是很美味呢!”
“哼~那是当然的,这可是我加入了会员的店!”上杉邦宪冷冷地说道。
“失礼了。”上杉朋子和上杉裕宪对视了一眼,知道上杉邦宪有点生气了。
原因很简单,这家料亭虽然上杉邦宪有会员身份,但是当今天上杉邦宪为了庆祝嫡孙上杉定宪正式入职东京大学历史学部,临时起意要来这家料亭吃饭。
结果料亭“银明翠”却告诉上杉邦宪因为你没有预定,今天没座位了。
这实在是把米泽上杉家的家主气得够呛——我可是会员!我以前无论什么时候来,这家料亭都肯定有座位,料亭宁可另开新座也不会这么说的!
然而这次上杉邦宪却第一次遭到了拒绝。
这样的事其实在今年开始已经屡屡发生了。
距离上杉邦宪正式从东京大学退休就剩一年时间了,因此最近一年,上杉邦宪在东京大学人走茶凉感十分明显,那些学部教授和东京大学高层没有再那么把他当回事了,之前还有上杉宗雪的影响力在,但随着上杉宗雪和渡边美波订婚已经确认要分家,老教授近年来感觉到了自己的影响力正在飞速下滑。
这也就算了,结果上杉邦宪碰巧遇到了来东大办事的警视总监渡边英二,渡边英二听说了之后直接打了个电话,于是料亭立即表示啊是我们搞错了,还有座位!
而渡边英二都打招呼了,亲家的面子又不得不给,一家人还是被迫来料亭吃饭,结果实在是把老头子气得够呛。
人走茶凉,人走茶凉啊!
上杉裕宪倒是不觉得,他已经习惯了年轻时笼罩在父亲的光环中,年老后笼罩在小儿子的光环中,最近文化交流会馆的业务靠着上杉宗雪开得正旺呢!一场场年会活动音乐会酒会艺术鉴赏会都忙不过来了,再加上大儿子小儿子都成功东大入学,上杉裕宪可是春风得意,他见状主动敬了父亲一杯:“父亲大人,别苦着脸了,喝一杯吧!”
“…………”上杉邦宪喝了一杯,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我虽然很照顾这家店的生意,也不是想要他们区别对待,但是这样还是太过分了!”
“义父大人要是不喜欢,那我们以后不来了就是了。”上杉朋子只能低声安慰道。
“谁不喜欢了?谁以后不来了?我可没说!”上杉邦宪很有些恼羞成怒。
我身为华族和东京大学教授,要的就是体面!体面!
想了想,上杉邦宪只好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千德丸他也结婚半年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都已经74岁了,死前要是抱不上重孙子,我……我有何颜面去面对我上杉家的列祖列宗,谦信公、景胜公、纲胜公、鹰山公!”
“你们俩,也多去催一催啊!”上杉邦宪盯着儿子儿媳,示意你们也要想想办法啊!
“额,这个,父亲大人,现在也不是以前的时代了……我们能怎么办?”上杉裕宪有点尴尬地说道:“千德丸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他沉迷考古工作,一周就回家一两天,总不能……他回家的那天,儿子在门外听吧?”
“噗!”这句话给上杉邦宪逗乐了,老教授咳嗽了两声,很是难绷。
上杉裕宪说的是一个梗,指的是江户幕府之中的将军“听房”的习惯。
这个习惯来自于江户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众所周知德川家光早年是个男侗而且因为幼年嬉戏导致二代将军德川秀忠的一位侍女怀孕,家光的一位小姓不得不主动出来顶罪侍女也被处死才保住了他的继承人身份,所以家光以此对女色深恶痛绝。
家光的正室御台所夫人鹰司孝子嫁入将军家终身没有和家光同房过一次。
而一直等到家光三十岁了,身体机能下降,外加上德川家康规定如果将军家无嗣就要由尾张德川家或者纪伊德川家继承,德川家光这才意识到无后的麻烦和将军之位落到旁系的代价,于是开始努力生育,听房这个传统开始诞生,即幕府将军临幸正室侧室的时候,房间外面永远会有两个侧近人守卫,他们最大的职责就是确认将军是否真的行房了。
这就成了定例,以后无论幕府将军如何厌恶如何努力,都无法取消“听房”的传统,只要他临幸女人,不过十步之外肯定有人负责听房。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子无私事”吧。
“不过总觉得,定宪他们,确实有点奇怪,虽说非常礼貌,但是……不是显得太礼貌了一点么?”就在这时,上杉朋子来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不像是夫妻,反而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你看雪松丸就完全不会,雪松丸身边的那群女人,除了明日香以外,我一看就知道她们都跟雪松丸做过了。”
“确实。”上杉裕宪颇为肯定的点头,男女之间最快消除边界感和分寸感的办法就是……嗯,少儿不宜,以他的目光那次歌舞伎町后去探病,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一个个美女都和儿子做过了,而且次数肯定不少。
儿子儿媳的话令上杉邦宪心中疑惑更甚,然而家主只能暂时按下不表。
儿子儿媳倒是不急,因为他们才50出头,但是他急啊,他急得要命!
再不生,再不生,难道要等我退休了,死了再生么?
这这不能!现在大孙子小孙子都进东大了,老朽这辈子最后的愿望,就是抱重孙子!
就这样,满怀着心事的上杉邦宪回到家中后,找到了上杉宗雪的大嫂。
“孙媳妇啊,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点事要问你。”
“是……”
上杉家的和室静得骇人,七十四岁的上杉邦宪和二十四岁的孙媳妇相对而坐,枯瘦的手指搭在膝上,关节微微泛白,目光却如探针,直直刺向垂首跪坐在他对面的年轻女子——他的孙媳妇。
两人聊了几句家常,上杉宗雪的大嫂问什么都说好,问都是自己的错,问都是对上杉定宪很满意。
“够了!算了……我直说吧,半年了。”上杉邦宪的声音低沉缓慢,每个字都像在精心打磨的刀锋,“我,已是风烛残年,这上杉家的血脉,你该明白,是悬在我心头最重的石头。”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近乎哀求的脆弱,“我只盼着能亲手抱一抱重孙……告诉我,你和定宪,可有什么好消息了?”
孙媳妇的头垂得更低了,乌黑的发髻下露出一截白皙圆润的脖颈,微微颤抖着。
她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和服的衣料,指节用力到发白,声音细若蚊蚋:“祖父大人……一切都好,请您……不必担心。”
话语在寂静的空气里飘散,带着无法掩饰的虚浮。
“好?”上杉邦宪立即听出了其中的脆弱和掩饰,他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仿佛要剥开这层薄弱的掩饰。
他微微倾身向前,那属于学者的探究与家主的威严混合成一种无形的压力,沉沉压来。
“看着我说话!‘好’是什么意思?我要听的,不是这种模糊的安慰。告诉我,你们的‘好’,具体在哪里?”
他的追问一次比一次迫近,像不断收紧的绳索。
大嫂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肩膀不受控制地轻颤。她飞快地抬眼瞥了一眼祖父大人那写满执拗与焦灼的脸,又仓皇地避开,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祖父大人……”她再次开口,声音已带了哽咽的裂痕,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滚烫的炭火上艰难挪移,“真的……真的没什么……”
不对劲!果然有不对劲!
我活了74年!你TMD当我瞎么?
“孙媳妇!!!”上杉邦宪猛地提高了音量,苍老的声音里蕴含着被长久压抑后爆发的雷霆之怒,他布满皱纹的手重重拍在身侧的矮几上,震得上面一只精巧的茶碗嗡嗡作响。
“看着我!告诉我实话!是不是定宪他……他身体有什么不妥?还是你们……你们之间,有什么难处?”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她,那目光里燃烧着属于暮年之人对生命延续近乎绝望的渴望。
那一声厉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大嫂勉力维持的堤防,积攒了半年的委屈、羞耻、茫然和无处诉说的痛苦,终于冲垮了她最后的防线。她猛地抬起头,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疯狂滚落。
“没有……”她几乎是呜咽着喊出来,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绝望,“没有不妥……祖父大人……根本没有……他……定宪他……”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羞耻至极的事实从齿缝间挤出。
“他……婚后这半年来……从未……从未碰过我啊!”最后几个字,如同耗尽了她所有的生气,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肩膀颓然垮下,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死寂的和室里回荡。
那惊雷般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上杉邦宪的耳膜上,又重重地锤在他的心上。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威严、焦灼、期盼——在那一瞬间彻底凝固、碎裂。
什么???!!!
结婚半年了,千德丸,没有碰过他的妻子?
这,这怎么可能?雪松丸身边的女人都五六个了吧?
怎么轮到千德丸身上就……这两个人真的是亲兄弟么?怎么差别这么大啊?
等等,现在要想的不是这个!
雪松丸已经送出去了,如果千德丸这边出问题的话……他像是骤然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骨骼,整个人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木制沙发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那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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