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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阳光明媚,中都城外,人声鼎沸。上午收到主力大胜的消息,张龟年带着五百附兵,千人随夫,挑着巨量的物资于午时抵达到了战场。
此时,大战过后的保义军吏士们口渴难耐,在看到后勤带来的酒水时,再忍不住拥了上去,几个人一桶,抱着酒水仰头就喝。
而张龟年等幕僚们集幕府诸班也不拦,笑呵呵地看着战后功成的吏士们纵酒高歌,然后就走到了战场中间的一处帷幕。
幕府是用步槊插在地上,然后用战旗、帷幕卷着围绕出一片空地,而为了增加私密性以及提供通行,帷幕又是被围得如同一个迷宫一样。
等张龟年他们抵达后,外围站着一圈人,披着铁铠来回踱步着,两侧扎着十几处兵点,百余名雄壮、精悍的武士将铁铠脱在一侧,赤着上身,围坐着,咬着带来的肉干。
当看见张龟年来了,正披着皮包铁铠踱步的孙泰连忙迎了上去,然后对张龟年笑道:
“书记,你来了哈!使君和大伙在里面吃酒呢,正等着你们过来呢。”
说着,孙泰忍不住看向后面,显然是在打量张龟年他们带来的物资,在看到后面担子上的一瓮瓮酒水,再忍不住嘿嘿直笑。
但他作为大帐执戟是滴酒不能沾的,只能看着旁人把担子里的酒水和瓜果干肉给瓜分了。
轮到孙泰的,就剩下两个桃,他委屈地拿起来个,咬了一口,汁水爆满口腔。
哎,这个好吃!
那边张龟年在解下佩刀后,和一众幕府诸班吏进了大帐,一进去见使君和一众军将们欢声笑语。
赵怀安见张龟年他们进来后,指着左侧留下的席位,笑道:
“老张,你们来得正好,就这会,咱们这二十多人轮流抿着那一袋酒水,那豆胖子都快把塞子都嘬干净了。”
张龟年笑了笑,能看出使君他们是真高兴,但职责所在还是劝了句:
“使君,咱们现在还在战场,周遭还有大量草军俘虏等着收拢,更不用说西南八十里外还有柳彦章的草军大部,这个距离还是非常危险的。”
赵怀安哈哈大笑,拉着张龟年落座,笑道:
“老张,你说得都对,但我且问你。”
他指着刘信、耿孝杰二将,认真道:
“老张,今日这一战,老耿、老刘奔袭八十里连破贼军三势,又冒着天大的风险陷险地,冒锋矢,我认为居功第一,为他二人喝一杯,不过分吧!”
张龟年这会哪不晓得使君又开始了,于是忙配合着,竖着大拇指给刘信、耿孝杰夸耀道:
“厉害,老刘高,老耿硬,都是好汉!”
刘信、耿孝杰哪受得了这个,直接站了起来,对赵怀安、张龟年下拜:
“使君,书记,我们两哪能贪天之功,这都是兄弟们为报使君恩义,所以奋力效死啊!”
这话刘信、耿孝杰说的确实对,但却只对了一半。
那就是飞虎、飞豹的确是因为赵怀安才这么拼命,但为报恩义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还是众吏士们都晓得,只有使君越来越好,保义军越做越大,他们才有更好的未来。
这个未来不仅是更多的女人,更优渥的享受,更大的宅邸,更高的官职,更多的还是,那是一种在伟大事业中奋斗的经历。
说实话,保义军的这些核心武士们,从西川打到现在的,哪个腰包里没有个百八十贯的?一些当军吏的,这个数字还要再多个几倍。
这个时候,你用钱刺激他们,固然有点作用,但作用实际上已经不大了。
他们真正很在乎的,实际上是兄弟们一起砥砺奋斗的这份经历,和追随使君创下的这份基业。
已经脱离了基本生存问题的保义军武士们,他们更想让自己有价值感,而不是混吃等死。
但刘信、耿孝杰二人却不能细细体察到众人的这份心理,甚至这些武士们都不晓得自己的真实动机是这个。
这会,耿孝杰眼皮已经结了血痂,也不蒙着个布在赵怀安面前卖惨了,真是个实诚人啊。
也没喝多少酒,可耿孝杰的脸还是涨红着,对赵怀安激动道:
“使君,这一战真是全靠吏士们用命,所以咱们二人真不敢居功,这份首功理应是咱们所有人的!”
赵怀安听了这话,特别高兴,他左右看了看,见没有酒水,就对外头大喊:
“别他娘的喝光了,老子……,兄弟们还没喝呢!拿几瓮进来!”
听了这话,外头的孙泰、赵虎、何文钦他们左右手各揽着一瓮,然后笑嘻嘻地进来了。
他们三个都是今日守夜的,看外头兄弟们在那喝酒早就心里不平衡了,这会听到里头使君在喊,忙假公济私,将几个砸吧嘴声音最大的那几个,夺了他们的酒,然后送了进来。
赵怀安拿着碗,接过一瓮,然后给刘信、耿孝杰二人倒满,接着给自己找了个更大的碗,也倒满,然后正色道:
“好,今日我是真高兴,我不仅是欢喜你们这份武人的奋勇,更欣赏你们这份推功的心!咱们时刻都要明白,没有兄弟们,咱们什么都不是!”
说着,赵怀安一饮而尽,然后啧着嘴,喊道:
“为诸君喝!”
刘信、耿孝杰也举起碗,一饮而尽:
“为诸君喝!”
然后赵怀安拍了拍刘、耿二人,顺着刚刚的话头,继续说道:
“我们的战功都是兄弟们不避矢石打下的,那兄弟们口里的饭哪来的?”
那边韩琼很聪明,机灵大喊:
“都是使君发的,所以咱们吃使君的粮,办使君的事!”
赵怀安一噎,看着这个活宝,只能憋出一句:
“是,粮是我发的,可我手里的粮不还是咱们老百姓们的吗?他们一滴汗摔成八瓣,省出口里的食,然后留给咱们吃,他们才是咱们的父母啊!”
“所以咱们光认识到兄弟们的努力还不够,还要晓得,正是这千万黎庶才托举着咱们,没有他们,那才是没有咱们兄弟们呀!”
当然,这个话题赵怀安只是点到为止,他晓得要想让丘八们扭转观念,那是非常困难的。
他赵怀安是把老百姓当人,可丘八们、乃至此时主流风气,却是把这些人当羊。
虽然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来自于羊,但你不会感恩羊的奉献,自然也不会觉得没有羊就没有他们。
羊就是羊!
赵怀安小提了一句,然后又扭头对张龟年道:
“老张,刚刚说老耿、老刘的功劳了,咱们得喝一杯!那我再问你,有一人,他十荡十决,于万军之中取贼将首级,这样的豪杰大丈夫,该不该敬他一杯!”
此时早已能熟练配合赵怀安的张龟年,直接站了起来,对赵怀安道:
“使君,这还有什么说的,当然得敬!”
于是,踱步在场下的赵怀安直接走到了左侧席位的最前处,拉起王进,对全场人道:
“所以我这第二杯酒要敬老王,这一次咱们打得这么顺利,全在老王斩将夺旗!来,我等为老王喝!”
于是,赵怀安又给王进斟了一碗,那边老墨等人也给全场的军将们斟了一碗,然后齐齐向王进敬去:
“为王都指挥喝!”
说完,众将也是一饮而尽。
果然要想喝到酒,还是得自己劝自己酒才行。
见兄弟们敬酒,王进双手端起酒杯,环视众人,大喊了句:
“一切为了使君大业!”
说完,一口干掉,然后豪迈地翻过碗,意思是一滴不剩!
那边赵怀安也干完了,连喝三碗下去,他是一点没事,然后坐了回去对大伙笑道:
“这酒是咱们戎州酒厂产的五粮液,刚出酒就送了一批给到咱们前线,这味道如何?”
军中没有不爱酒的,刚刚他们喝的时候就尝出这酒的口感不一样,香气更足,入口更绵、入喉净爽,回味悠长。
好酒,这是真好酒!
于是,这些大老粗们各个交口称赞,也不会说多少雅致的词,就是来回倒腾说着:
“这酒不孬!好啊!”
赵怀安哈哈一笑,然后又抿了一口,和印象中的五粮液对比了下口感,这个口感还是要比后世的要差了不少,但在这个普遍连酒都筛不干净的时代,这酒已经是降维打击了。
看来等这酒往西边一卖,那就是来财、来财,我大展宏图!
想着,赵怀安又抿了一口,对剩下的郭从云、韩琼说道:
“来,举起酒杯!”
郭从云、韩琼这次没立什么大功劳,这会正汗颜着呢,没想到使君最后还会敬他们,于是受宠若惊,站起来举着杯子,渴望地看着赵怀安。
赵怀安也的确会端水,实在不好夸二将的军功,他就这样说道:
“你二将带所部救援得力,追亡逐北,所获甚重,也当喝一杯!”
说完,赵怀安再次一口喝完。
这让本有点惴惴不安的郭从云、韩琼二将心中一定,忙出了队列,拜饮。
给完一圈情绪价值后,赵怀安才开始说到了正事,他对张龟年,也是对在场所有人说道:
“老张刚刚说的对,那就是我军此战虽击败了数倍于我军的草军,但草军犹有战力,不说他们别的票帅,就是这一战中,依旧有大量的突骑突围了出去,所以我们还是不能懈怠。“
说完,赵怀安对郭从云说道:
”老郭,你飞龙骑成立最早,经验最足,一会你让下面兄弟们再遮拦一圈,尽量将溃兵驱赶到咱们这片营地来,俘口越多越好。”
郭从云忙抱拳点头。
然后赵怀安稍微沉默了下,对随军的行军参谋赵君泰,低沉道:
“咱们这一次的伤亡多少,斩获多少?”
赵君泰连忙起身,刚刚下面的人已经核算好将纸条递给他了,此刻他朗声禀报:
“我军伤六十四人,其中轻伤能归队者二十六人!阵亡者六十八人!而我军杀伤草军数千,俘口万余,剩下的还在追索,但估计没有太大的结果了。”
赵怀安本以为伤亡大了去了,没想到才这么点,纳闷道:
“我军伤亡这么少?”
那赵君泰表示,草军的箭矢、刀刃装备都不错,可战斗意志非常薄弱,尤其是面对保义军的时候,似乎都没人在拼命。
赵君泰也分析了下这里面可能的原因,他认为保义军虽然所击破的草军数量是最多的,但也是给草军活路最多的。
在别的唐军要么避之如虎,绥靖到底,要么就是残酷镇压,丝毫没想过,这些草军甚至在数月前还是他们口中的好良民呢。
所以草军自己就不欲战,然后他们在弓箭上的能力也确实弱。
说来因为缴获唐军府库的原因,这些草军的装备是相当不错的,可他们的身体素质和军事技能都不是一时半会能追上来的,所以有了好装备都用不上。
就比如唐军的制式角弓的拉力在一石二,可就这样的拉力,绝大多数草军都拉不开,又如何能给保义军造成伤害呢?
而保义军衙内军,无论是步是骑,都是铁铠装备率相当高的,所以越是在这种短兵互拼中,他们的优势就越大。
本就是职业武人,又披着全套铁铠,杀的是转型没几个月的草军,那还不砍瓜切菜?
此刻赵怀安听到这个伤亡数字后,虽然这一次的伤亡在保义军历史上也能排前列了,但和预期数字一比,这个伤亡数据可太好了。
不过赵怀安皱眉多问了句:
“这阵亡的六十八人中骑兵有多少?”
这个时候,赵君泰的脸色有点白,小声说道:
“突骑阵亡有五十二人!”
赵怀安听到这个数字后,愣了足足好一会,才勉强笑道:
“诸君的确打了个好仗啊!”
说完,赵怀安沉默了会,忽然说道:
“记一下,这一次的战利品分配变一下规则。这一次缴获的铁铠、战马、财货全部归拢到一起,然后飞虎、飞豹占四成,幕府占两成,老王所部也占两成,最后两成由拔山、飞龙均分。“
一番话说得大伙是喜笑颜开,只有郭从云、韩琼是默默不语,只因为不看别人说得什么样,最后分钱的时候,就看出谁才是那个立功大的。
但二人对飞虎、飞豹拿首功也是服气的。
因为正是这些以身为饵,才有了此次大胜。
这一次兄弟们打得好,赵怀安也舍得让利,直接将两成直接让了出来。
等大伙都高兴得差不多了,他才将已经空的酒碗扣在了案几上,然后对众人再次发号施令:
”好了,都回去吧,我要你们每个人都去查一遍营,看看兄弟们还缺什么,记住!要做兄弟们的好大哥!“
众将颔首,随后抱拳依次出帐了。
只有赵六等心腹留了下来,而当着这些人的面,赵怀安直接坦诚道:
“从营中赶紧招募一批还有体能的,再看看哪些马还能跑?凑出一个小队出来,直接去瑕丘那边看看,别这会都丢了城了!”
这个任务赵怀安找了杨延庆带队,毕竟这小子只论武斗,军中还真没几个比他厉害的。
想到这里,赵怀安忍不住看向了东南,摇头:
“瑕丘,咱也是尽力了,你要是再坚持两天都坚持不住,那也怨不得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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