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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城,皇宫。暖房內,景泰帝在看摺子。
穿著大红色宫装,披著雪白狐裘的宛贵妃坐在一侧,暗暗观察著景泰帝脸上的表情,但却没敢出声打搅。
自从收到父亲的信要求她示弱麻痹皇帝后,她就收敛了许多,装出一副对齐王继位这个现实认命的模样。
表面上再不復以往的跋扈。
也不再暗示皇帝立儿子为太子。
“这小裴爱卿啊,真是让朕又喜又忧。”景泰帝放下摺子嘆了口气。
宛贵妃一边用青葱玉指捏起颗果脯餵进皇帝嘴里,一边双眼秋波盈盈的问道:“陛下,裴少卿又怎么了?”
由於软榻是根据景泰帝的身高製造的,所以对她而言有些高,坐得又有些靠后,导致双足都沾不到地面。
绣著繁杂纹的红色裙摆下精美的绣鞋露在外面,偶尔无意识的晃动几下盪起裙摆,黑丝美腿若隱若现。
“杀了玄黄教的玉衡圣子。”景泰帝看著宛贵妃答道,对方最近的乖巧与温顺他看在眼里,但却不屑一顾。
宛贵妃这点表演在他面前显得太稚嫩了,他绝不相信平西侯府真的接受现实了,之所以装成这样,只能说肯定是想麻痹他,然后好整个大的。
不过,他並不在乎。
全都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
棋子只会按照棋手的意志去走。
再怎么折腾,也跳不出棋盘。
“他杀了玉衡圣子?”宛贵妃惊呼一声,心里震动不已,但隨后又不解的问道:“这是喜,那忧从何来呢?”
裴少卿这个混帐,还真是一次又一次给人惊喜或者说震撼,也不知他何时能回京,可別跟月嬋久了不见感情淡了,毕竟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对於拉拢裴少卿一事,宛贵妃的信心很足,毕竟一个敢对皇帝女人无礼的傢伙又真能有几分忠心可言呢?
“他还杀了闻阁老的孙子。”景泰帝冷哼一声,没好气的道:“说人家私通玄教,以为朕会信他鬼话?不就是徇私报復嘛,简直是胆大包天!”
通州的事一直有暗卫將情报传到他面前,裴少卿与闻震的矛盾他一清二楚,他不了解闻震,但却了解闻喜和闻家,根本不信闻震会私通玄教。
一眼就看穿是裴少卿冤杀闻震。
“他胆子一向都挺大。”宛贵妃下意识夹了夹腿,同仇敌愾的附和道。
他甚至想回你儿子老家去玩玩。
景泰帝没多想,还以为宛贵妃是在暗指裴少卿杀姜柏一事,阴沉著脸说道:“简直岂有此理,朕若是不敲打敲打他的话何以面对闻阁老,爱妃你来替朕研墨,朕要亲自书信一封好好斥责一番这个率性而为的混帐。”
显然,他对裴少卿杀了闻震一事根本就没多大的火气,皇帝亲自写信斥责说起来很严重,但却没实质上的惩罚,还更证明他们君臣关係亲密。
真愤怒的话,那至少就该帮闻震翻案洗清私通玄教的罪名,但这么做就必然要追究裴少卿栽赃陷害一事。
所以皇帝嘴里斥责裴少卿,但实则还是维护他,选择继续委屈闻家。
“陛下息怒,可別为了那个混帐气坏身子。”宛贵妃连忙安抚,待刘海布置好笔墨纸砚后,她起身微微捋起袖子开始为皇帝研磨墨汁,又用玉笔在墨汁里蘸了蘸,然后双手奉上。
景泰帝飞快的写完信,隨手就递给刘海说道:“速速差人送往通州。”
“陛下,可要等平阳县子的封赏议出来后再一同送去?”刘海询问。
“行事荒唐,他还想要封赏?”景泰帝面无表情的隨口说道:“將升他为蜀州千户的圣旨一道下发即可。”
给裴少卿升官的事是年前就已经定下的,满朝皆知,只是没走流程。
现在他这么说了,就相当於是对裴少卿杀玉衡圣子一事不另做封赏。
也算是对闻家的安抚。
同时也敲打了裴少卿,更避免了入一些不知情的人觉得他有功不赏。
“奴婢遵命。”刘海应道。
景泰帝又说道:“朕没记错的话闻阁老长子闻安在渝州知府的位置上干了几年了,著吏部看看朝中有没有適合他的空缺,报上来给朕看看。”
大周只限制官员不能在户籍所在的县城为官,但到了州府这一级则不做限制,所以闻安能在老家当知府。
当初让闻安做渝州知府,是体现出他对闻喜退出朝堂的安抚和补偿。
“是。”刘海心知肚明,皇帝突然升迁闻安入朝看似补偿闻家,但同时也是降低闻家对渝州的把控和影响。
闻安就算升迁入京,只要景泰帝还在一天,就不可能登高位掌实权。
毕竟当初就是景泰帝把闻家赶出了朝堂,又怎么可能让其捲土重来。
其实说景泰帝刻薄寡恩也没错。
刘海刚走,一个小太监就低著头进走来:“陛下,钦天监监正求见。”
“宣。”景泰帝立刻说道。
很快,一个鹤髮童顏、衣带飘飘的老人就走了进来参拜,“臣周司辰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爱卿快快请起,可是鳶儿的良辰吉日有著落了?”景泰帝问道。
给田文静和长公主赐婚已经两三个月了,但钦天监说年底几个月都不適合完婚,所以婚事一直拖到现在。
不过备婚倒是备得差不多了。
周司辰恭恭敬敬答道:“陛下真是料事如神,下月初五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吉日,殿下与田指挥使这一日成婚,必將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他能算到良辰吉日,但算不到田文静是个女噠,她们百年好合倒是有可能,百合嘛,但早生贵子就难咯。
“那就定在下月初五,著礼部立刻推进此事。”景泰帝脱口而出道。
同一时间,玄教圣宫。
圣殿內一眾高层正在议事。
“师父,事情就是这样……”摇光圣女面色冰寒的讲诉了一遍通州发生的事情,当然是经过了艺术加工的。
大殿內眾人听完顿时一片譁然。
“真岂有此理!教主,裴少卿先杀开阳圣子,又杀玉衡圣子,我圣教与其不共戴天,必须要血债血偿!”
“没错,若是不进行回应,恐怕天下都以为我圣教已日薄西山了。”
“教主,下命令吧,属下愿意亲自去通州走一趟摘下裴少卿的头。”
几个脾气火爆的高层都是面色铁青,怒不可遏的对裴少卿喊打喊杀。
“报仇的事且不急。”叶无双面无表情的说道,双眼微眯,目光如炬的扫过下方眾人,“攘外必先安內,这当务之急是要揪出那个泄密的叛徒。
此獠两次出手,一次偷袭摇光致其重伤,这一次更害得玉衡身死,此贼不除,本座实在是於心难安吶。”
摇光圣女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好个攘外必先安內,果然不出她所料。
师父当真不敢杀主人。
若是换做主人……哼!
想到主人的手段和风采,眾目睽睽下摇光圣女都不禁有些心神荡漾。
“师父说的对,相比裴少卿这个看得见的仇人,还是那个看不见的叛徒危害更大。”她连忙附和了一句。
莫问归作为叶无双的亲信也立刻跟进说道:“教主高见,裴少卿就在那里又跑不了,隨时能解决,但那个叛徒一日不揪出来,那我们內部就一日不得安稳,隨时可能再度泄密。”
“有道理。”不少人纷纷点头。
“可是裴少卿此贼连杀我圣教两名圣子,真什么都不做,让外界如何看我们?”十长老孙泽行厉声质问。
莫问归不咸不淡的说道:“外界看法重要吗?流水不爭先,爭的是滔滔不绝,我圣教传承千载,受一时非议又何妨?些许流言不伤人,但那叛徒不揪出来,可真是会要人命吶。”
“笑话!千载以来,我圣教又何曾如此软弱过?”孙泽行对现状早就不满,怒不可遏发泄著积压的鬱气。
“放肆!”炎殿店主呵斥一声冷著脸说道:“你是在质疑教主的决策?”
“老夫不敢,但老夫確实心里不痛快。”孙泽行显然是一个直性子。
莫问归狞笑一声,“孙长老如此牴触先查叛徒,是在担心什么呢?”
“莫问归你少阴阳怪气!我行得端坐得正,问心无愧!”孙泽行听出他话里有话,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
“呵呵。”莫问归不置可否,环视一周笑著说道:“我们大家也都是问心无愧,所以不怕先查內奸,且还支持查,查个清清楚楚底朝天才好。”
“没错,就得先把內奸揪出来碎尸万段以告慰玉衡圣子在天之灵。”
“教主说的对,攘外必先安內。”
其他人纷纷表態支持先查內奸。
毕竟莫问归言语恶毒,谁要是不表態的话,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心虚?
而且,再说了,现在这样挺好。
非得杀了裴少卿,那只会因此死伤更多圣教弟子,让人於心何忍啊!
“可笑,一群应声虫,安於现状贪慕虚荣,早失了本心!老夫真是耻与尔等为伍!早知今日的局面,我还不如去魏国呢。”孙泽行看著这一幕气得直哆嗦,话音落下后拂袖而去。
大殿內许多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莫问归看著他的背影不屑的冷哼一声,转身对叶无双拱手说道:“教主,我建议就先从孙长老查起吧。”
“誒,莫长老。”叶无双这才再一次开口,慢悠悠的说道:“孙长老性子急了些,但对我圣教的忠心本座还是不怀疑的,不过这內奸必然是教中高层无疑,所有人都要查个仔细。”
说完,他看向摇光圣女,“摇光也算与此贼打交道最多的人,这件事就让摇光来负责吧,你可有信心?”
“弟子绝对不让师父失望。”摇光圣女著实没想到这个差事竟然会落到自己头上,愣了一下后立刻回答道。
还得去请示一下主人该怎么做。
……………………
京城的宣旨队伍骑乘龙血宝马。
快马加鞭只数日就赶到了通州。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通州百户所,裴少卿接旨谢恩。
嘖,竟然只有升千户的旨意,看来皇帝是在敲打自己杀了闻震一事。
不过也只是敲打,官照升,可见闻家在皇帝心里的分量比不过自己。
“恭喜县子,贺喜县子,不过半年多时间两次晋爵,三次升官,若论这圣恩,可是无人能出你左右啊!”
老熟人陈卓笑眯眯的將圣子交给裴少卿,亲热的把著他的臂膀说道。
“陛下厚爱,令臣惶恐,唯有肝脑涂地不负圣恩。”裴少卿衝著京城方向一拱手,语气大义凛然的说道。
“这话咱家定带回去。”陈卓话音落下又掏出封信递过去,“陛下还有封亲笔信给县子,县子可得收好。”
“真是让陛下费心了。”裴少卿连忙故作惶恐的接过去,接著对陈卓发出邀请,“陈公公此番可小住几日?”
“这回不行,下个月初五是长公主跟田指挥使大婚之日,陛下要求婚礼必须盛大,我们整个皇宫都得跟著一起忙起来。”陈卓摇了摇头说道。
裴少卿眸光一闪,对於长公主要嫁给田文静一事他早听说过,现在得知婚期已定,心里不禁有点怪怪的。
毕竟也算曾与其肌肤相亲,隱约还记得长公主翘臀软弹丰满的触感。
现在对方却要嫁给他的死对头。
不由生出一种“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惋惜感”,这么好的女人嫁给田文静那个死娘炮,简直就是鲍殄天物。
而且长得白白嫩嫩的,瘦瘦弱弱的看著像个小受,整得明白女人吗?
男人该死的占有欲,让裴少卿在心里阴暗扭曲的恶意揣测著田文静。
陈卓喊了一声,“县子?”
“我与长公主也是旧相识,她大婚我得备份厚礼才是,劳烦陈公公帮我带回去。”裴少卿回过神来说道。
陈卓笑著应下,“自无不可。”
裴少卿差人招待好陈卓,自己则是回家和谢清梧商量给长公主的礼。
“殿下嫁给田文静,对夫君可不是什么好事,两人都跟你有怨,算是强强联合了。”谢清梧听完后说道。
裴少卿从身后抱著她,带著她的身子轻轻晃悠著,有气无力道:“这事你也不是刚知道,又能如何?陛下赐婚,我还能破坏这门婚事吗?何况我远在通州,想破坏也鞭长莫及。”
“想破坏婚事不容易,但想破坏他们感情却不是不可能。”被裴少卿搂著的谢清梧转身和他面对面,眼中蕴含著狡黠的笑意,吐气如兰的道。
裴少卿精神一振,“夫人教我。”
“夫君与长公主之间的恩怨纠葛比较特殊,算是头一个与她肌肤相亲的男子,你给长公主写封信,在信里向她表明情意。”谢清梧轻声说道。
裴少卿皱了皱眉头,转身在桌子旁坐下沉吟著说道:“这样有用吗?”
“相信我,女人对头一个与自己有亲密接触的男子多少会有点特殊的情愫,何况上次中秋御宴你们还有二度接触。”谢清梧走过去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红唇轻启,“何况妾身话还没说完,要让这封信被田文静发现。”
“娘子真是冰雪聪明。”裴少卿眼睛一亮,哈哈笑道:“就算长公主对我没什么情愫,不会因为这封信而动摇对田文静的感情,但等田文静发现这封信后定然会对长公主產生不满。
且以田文静与我的矛盾,这种不满会在他心里被进一步放大,表现在与长公主的日常生活中,而他的不满又会反过来催生长公主对他不满。”
只要这夫妻两人不能同心,那对他就是好事,而且能让田文静那小白脸婚后生活鸡飞狗跳,他心里也爽。
而至於怎么让这封信被田文静发现也很简单,出动猫猫卫密探即可。
“妾身是跟夫君待久了,脑子也被你带得灵光了,就算没有我夫君也能想出注意的。”谢清梧笑吟吟道。
裴少卿起身,“我现在就写信。”
“好,那妾身就去挑给长公主的礼物。”谢清梧主动揽过了这桩活。
裴少卿写完信后给谢清梧过目。
谢清梧看完后神色幽怨的娇嗔一声道:“夫君你莫不是真对其有意?”
“夫人想多了,我对尚公主可没兴趣,都是虚情假意的话罢了。”裴少卿想上公主,但是可不想尚公主。
谢清梧嘆了口气,“连妾身看了都吃醋,这封信肯定会有效果的。”
当天下午,陈卓返程,带上了裴少卿给长公主准备的礼物和亲笔信。
晚上,前来祝贺裴少卿高升的人就络绎不绝,主要是城中商人和百户所的总旗小旗,商人们送完贺礼就主动离去,百户所的人留在府中饮宴。
酒席散罢,裴少卿留下孙有良。
所有人走时都投去羡慕的眼神。
裴少卿即將去府城上任,那现在叫孙有良单独谈话,用意不言而喻。
显然是想提拔其当百户。
“不知大人有何教诲?”孙有良给裴少卿递了一杯茶醒酒,恭敬问道。
裴少卿端过茶抿了一口,隨手放到一旁说道:“我月底离任,这通州百户所百户一职,明德可能担之?”
孙有良其实心里也有猜测,但真听裴少卿说出这话心还是颤了一下。
裴少卿的信任让他感激涕零。
但也更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大人厚爱,让卑职惶恐。”孙有良扑通一声跪下去,重重的一个响头磕在地上说道:“但是卑职更想追隨大人去蜀州,继续伺候大人左右。”
“哦?”裴少卿皱起眉头,似笑非笑的说道:“这给你升官你都不要。”
“没有大人就没有我今日,百户之职虽重,但比不上大人在我心中万一的分量。”孙有良掷地有声的道。
升官固然是好。
但升官之后就远离裴少卿了。
而裴少卿升千户显然只是刚开始而已,迟早都会回京,所以他寧愿一直不升官跟在裴少卿身边,等裴少卿入京任职那一天他也跟著鸡犬升天。
而且他还要亲自去锦官城报夺妻之仇呢,让抢他青梅竹马的那个富少知道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裴少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就隨我一同去府城吧,但这个通州百户的位置,可就只能给陈总旗了。”
他相信只有要己將百户的人选推荐上去,北镇抚司衙门肯定会通过。
“陈总旗办事得当,又对大人您忠心耿耿,若是让他担任百户的话必將会对您以死相报。”孙有良说道。
裴少卿挥了挥手,“你去吧。”
“卑职告退。”孙有良转身离去。
裴少卿立刻差人叫来陈忠义。
“卑职参见大人。”陈忠义一如既往的恭敬,刚进门就滑跪下去磕头。
没办法,他始终谨记自己身上是有歷史问题在的,对裴少卿表现得比谁都忠心,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裴少卿淡淡的说道:“本官去了府城,通州百户一职你可能胜任?”
陈忠义顿时懵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望著裴少卿,反应过来后连忙低下头答道:“卑职不敢,这百户一职卑职觉得唯有孙总旗才是当之无愧。”
“本官不是在试探你,明德要隨我去府城,推荐了你,你若是再推辞的话,那这百户人选可就只能由上面另派了。”裴少卿不咸不淡的说道。
陈忠义大脑一片空白,没想到孙有良会推荐自己,更没想到裴少卿真的会答应,激动得浑身直颤,热泪盈眶的嘶声说道:“卑职必定不让大人失望!若有负大人,愿提头来见!”
他曾经可是跟郑玄成合谋企图害裴大人,结果裴大人不仅留下了他还一直是委以重任,现在更是还让他接任百户,这对他是何等的信任啊?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
现在裴少卿让他去死。
他都能立刻拔刀自刎。
“本官要你头何用?通州是本官发跡之地,是有感情的,好好办好份內之事即可,行了,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作甚,去吧。”裴少卿挥了挥手。
陈忠义吸了吸鼻子,又郑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然后才起身离去。
大人的恩情他还不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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