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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啪~噼啪~”兽碳入铜炉,茶香留齿间;和煦春暖意,恰似三月天。上了茶、添了碳,侍从关门离去。大门合上,政事堂内又起秋风。
“这周敏芝何许人?”晏枢密开口问道“孙申如何说他是皇城司人?”
“禀吕相、晏枢密,下官查得这周敏芝早年过了省试,曾在茶肆中发议论抨击时政。又阻衙役索常例,因其有功名才不做计较。”夏士秋放下茶盏接话道“后殿试得中入审刑院,然三年磨勘未有功绩,不知怎的就外放了潭州提刑司……”
“可知是何人点他去了潭州?”晏枢密接话问道。
“不知。彼时吕相尚在致仕,四品以下官员磨勘外放皆由昔日陈、王二相签批。”
“那孙申又如何推知这周敏芝担着皇城司干系?”
“周敏芝省试同年与他曾同以争论闹茶肆,此人叫李庆利,是陵江县茶行行首。”夏士秋移了移椅子近前道“这周敏芝先是调和了转运司给这李庆利办得茶引凭牒……”
说到茶引兑付凭牒,吕相把着圈椅的手突露了几根青筋。夏士秋瞥见后顿了一下,但见吕相并未开口便接着道“后压下了茶农诉李庆利父亲私贩青盐、并逼押了十亩茶山之事……”
说道此处,夏士秋略听了一下,指着眼前茶盏道“这茶汤便是李庆利所经营,恐怕亦是通过周敏芝走了皇城司的路子才入得禁中。”
“他区区从七品,若背后无人此三件事如何能办成。”晏枢密啜着茶汤,侧头看着正瞧着屋外出神的吕相道“吕相,是否要去查实一下?”
“不必了。”吕相收回了凝视銮阁的眼神“此三件事安排皆由皇城司陈敬指办。他虽借陈、王二人之手,然昨日禁中已有消息坐实此事。”
“晏枢密,若这周敏芝真是皇城司暗探,则他籍陵江县钱庄凶案发难,恐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夏士秋低声道“这李庆利茶肆与钱庄、小筑具在一个院内。莫说小筑与边军时有交引往来,单说王富春凭官牒逼押商贾本钱做联保交子之事……”
“吕相,莫非皇城司欲从钱庄入手剑指中枢,为范枢密新政剪除我等?”晏枢密“咣”地放下茶盏,打断了夏士秋的话。
“目下皇城司应无此深谋,陈敬手中应无实据,是以才让周敏芝去陵江县……”吕相略一沉吟,缓声道“王富春故意籍凶案攀扯小筑,莫非他知晓了什么消息?”
“吕相、晏枢密,下官以为目下最为紧要便是阻周敏芝籍凶案乱行攀扯。”夏士秋微微起身抱拳进言道“下官猜度皇城司应无实据,是以才让周敏芝前往。”
“此言有理。”晏枢密虚按夏士秋坐下,侧身对吕相道“钱庄账册乃是紧要,我且派赵青去一趟陵江县,教他并着小筑事一起妥为处置。”
“联保交子之事赵青的客栈也有出过本钱,就教赵青去一趟,作为联保户也查看查看前庄账目有无纰漏。”吕相立起身来抿着茶道。
“那若这周敏芝籍凶案攀扯钱庄,要查钱庄账册如之奈何?”夏士秋探身追问“如他强要以探案查证为由搜查小筑那又当如何处置?”
“吕相,我意依着王富春的判词结案。”晏枢密捻着须道“只要结案,这周敏芝又能以何言辞去查账册和小筑?!夏大人, 你以为如何?”
“晏枢密此计甚妙。”夏士秋附和道“我亦看过此案判词验状,人证据实。虽说倒果为因断案有违法理,然此皆有司衙门心照不宣之手段。可差孙申亲往陵江县以作制衡。”
“既如此,你便去作书与孙申。”吕相放下茶盏,裹着白狐裘往后靠实“还烦请晏枢密差赵青去一趟陵江县,与王富春处将账册拿来妥为处置。”
“喏,下官告退。”夏士秋对这吕相和晏枢密施礼后疾步而出。
“吕相,年底李元昊要攻绥远,断盐州与灵州粮道。”晏枢密拿出那被茶渍染得泛黄的文书“韩经略着狄都监去筑小堡寨御敌,现下仍却钱三万贯……”
“哼,王富春前些日子出钱与他三千铁甲,三司亦批五千茶盐引与他,又来哭穷?”吕相颇为不满,嘴角里蹦出一句话来“他奉上来的千五交引发还与他,算一万三千贯;西军手段自有办法筹得一万三千贯。”
“那还有四千贯从何处出得?”
“端州产名砚,江南名士风流,着包知州筹办五百贯。”吕相眼睛眯着,顿声道“这刘太后外侄逼押田契,依着欧阳谏官意思严办,也有得五百贯……”
“喔,如此说来,可依着范枢密之言对军中虚籍吃响进行查办。着他亲去处置,并挤出响银两千五百贯。”晏枢密微微一笑道“这王富春私下对韩经略帮衬甚多,教赵青带话与他, 教他也筹五百贯吧。”
“呵~老夫老了,明年也该回家享享清福。”吕相摩挲着那润如玉石的定窑白瓷盏,又端起来放在掌心“有晏枢密方才计较,老夫便可安心了。”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暖意如春。
千里之外,秋雨正急、绵密如丝,笼罩在陵江县官庄茶山官道驿站。
十一月五日,酉时初刻。骤然急雨敲打万棵茶树,旋即转细,满山丛林中升腾起袅袅白烟,使得人分不清是在山中还是在云中。
“也不知刘娘子作甚要走山路官道。”一粗布葛衣小厮一边嘟囔一边从从马车上搬着箱子进驿站大门。
“说的是,去潭州府走陵江水路,顺水过去三两日便到了。”另一素衣丫鬟接话道“偏不知他作甚要多费这七八时日走官道。 ”
“小声些,刘娘子就在那边,休教他听见。”
“听见便如何?教我说,他是巴望着走官道住驿站能碰得哪个行路高官衙内。”
“休要说了,不然等旬月回得县里,他告知王知县,少不得拔了你的舌头……”
“嘁,若不是仗着有几分姿色,王大人会正眼瞧他? 还装得风雅说是‘观山间暮色雨雾’,我看他是在瞧那边骑驿马来的可是哪个高门。”
“嘿嘿,不过那日他籍着酒醉那一摔,身子可真真教人想把弄一二……”
“哼,穿得袒露、作势摔到王大人怀里……若不是王大人,就你做梦也瞧不见冰肌玉骨半分。”
“休说他了。这山中秋雨甚寒,明日怕是要起霜。不如今晚我二人也饮些酒,一起在床上取暖可好?”
“你个冤家,日日想的便是此事,且将这些箱子搬进去……晚间的事,晚间再计较……”
这仆从丫鬟一边搬着行李一边打情骂俏,雨虽不大却甚细密,这二人衣衫片刻便已湿透。
刘娘子独一袭青绿毛批立于崖边,油纸伞上腊梅沐雨更添几分飘渺之感。山崖对面的盘山官道上一匹棕色高头大马正急奔而来。
马上之人降色罗衫,腰间革带嵌玉,脚蹬乌皮靴,鎏金束发带,他正是皇城司周敏芝。四日巳时得孙申首肯后,在午时就借口吃中食并准备行装,就急急出得潭州直奔陵江县。
他已下决心要籍钱庄凶案一展身手,依着上意将王富春勾连边军和中枢的事彻底翻出来。是以他顾不得再遮掩身份,使了皇城司给的腰牌,着人备了这数十贯良驹,并着鎏金马鞍,一日一夜策马不停赶往陵江县。
迎着雨雾,朦胧间他瞥见对面崖上似有一女子持伞眺望。虽看不真切,然伞下青绿毛披被秋风摆弄之间,窈窕身姿潸然可见。
马上周敏芝不禁轻咳了两声,正了正话音,又摸了摸衣襟扣,便埋头策马疾驰。
“看你二人都湿透了,且进去换身衣衫,自去用晩食。”刘娘子碎步翩然,声音清亮直透入窄矮驿站院门“与我房里放一壶三年陵江春并一些小食,之后不用你等侍候。”
“喏!刘小娘子请便,我等自去了。”这仆从和丫鬟答得倒是恭敬,心理却以春水荡漾喜不自禁,赶紧依着吩咐办好,便疾步离去。
见得二人入得楼内,刘娘子伸手解开了内里锦衫的口子,锁骨毕现,腰束婀娜,一抹红梅缠枝素兜隐约可见。她立在院门内,透着门缝对外窥视着……
雨雾生烟,这种天气茶山安静已及,野外生灵莫不寻一处隐秘遮风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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