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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时响,夜空无月,唯余点点星辉。湮阳左家乃是当地一霸,黑白两道通吃,家中院落相连,四通八达。
一串串琉璃灯笼在廊下整夜不熄,尽显豪奢。
近来因为一帮大人物驾临,左家家主左允执特意单开数院,接纳贵客,事事周全。
他不仅是阴癸派下属势力,还靠着襄阳城做买卖。
地位、金钱,全都仗着这个大靠山。
故而怠慢不得。
近亥时,左府主宅中,左允执兴奋得很,手心滑转三颗铁球,无心睡眠。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两位干练的管事一齐答道:
“人手都已安排好,随时可以动手,南阳那边也交代过了。”
“很好。”
左允执眼中闪过贪婪:“那五庄观在南阳的关系可不小,这次被长老们拿下,必然要吐出一大堆东西来。届时,能拿下的,一样不可手软。”
“钱独关的地位虽然比我高,但襄阳距此终归是远了点。”
“以我对宗门的忠诚,宗主兴许会培养我接管南阳事务。”
两位管事笑着奉承道:“除了家主,谁还能有此能力?”
“长老们选择在湮阳落脚,足见宗主对家主的器重。”
左允执掌中的铁球转得更快:
“湮阳是个小地方,与南阳比起来只算穷乡僻壤,这样的机会,一辈子恐怕没一回。既是我的机缘,也是你们的机缘,都给我长些心,把事情办妥当。”
“遵命!”
左允执心下激动,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盖不住。
本以为会在湮阳城混一辈子,哪想到有这么大机遇。
用官话来说,这便是升官发财。
而且是发大财,升大官。
美啊~!
左允执把两名得力手下打发走,站在门口运转功力,竖耳细听。
隔壁大院中,正有一阵骚浪至极的声音。
不愧是有“魔隐”之称的宗师人物,不知他与那位魅惑入骨的闻长老采补起来,到底是谁吃亏。
尽管知道闻长老年岁不小,可想到她的样貌。
左允执不禁喉头滚动,咽下几口口水。
他站在墙角边,用整个湮阳城最高明的内功细细去听。
听着听着
心中正觉燥热,骚浪叫声却猝然而止。
嗯?
完事了?
恍恍惚惚间,像是听到头顶上有一点细微的脚步声。
跟着,一阵阴风骤起。
左右两条长廊上的琉璃灯左右摇摆,晃动幅度越来越大。
灯光一摇,立时有一道道影子随之晃动。
影子越来越多,踩瓦声音更大。
左允执心中惊骇,察觉到不对劲,这时一口朱红色大棺材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他面前。
棺材盖当场打开。
出来的人正是宇文无敌,毫无预兆,对着左允执,一掌击出。
冰玄劲带着滚滚煞气旋转发劲,直接将抬手反击的左允执扯入冰寒煞气之中,二人气劲交接,高下立判。
左家家主口中一甜,后颈已经被人拿住。
“轰”的一声!
宇文无敌带着他冲瓦而起,左允执此刻被冰煞劲力封住,连话都难以说出来。
只是满眼惊恐,看到屋顶近前有位身着僧衲的矮胖人。
“宗主,人已拿住。”宇文无敌恭敬无比。
左允执听到“宗主”二字,已是亡魂皆冒。
对自己出手之人,已是当世一等一的大高手,此人背后的宗主,可想而知是什么角色。
那位宗主二目跳动鬼火,浑身散发出与阴癸派元老们截然不同的魔气。
左允执判断出他是魔门中人,立刻想到冠军城。
心下被凉意浸透.
他本能用眼睛看向隔壁院落,邪极宗出动如此多的人手,阴癸元老们早在他之前就已察觉。
此时立在那宽大院落中,却没有轻举妄动。
“长老,救我~!”
左允执拼尽全力喊出这句话。
边不负、闻采婷、云霞四大长老没有看他,而是扫向周围一大圈黑衣人。
他们手持各般兵器,或高或矮,或胖或瘦。
除了散发魔煞之气外,更有种说不出的特殊味道。
他们的眼中毫无凶厉,极为平静。
每一个人,都像是有着自己的追求,不谈功力,只论风采气度,甚至有种他们都欠缺的纯粹之感。
边不负早听过邪极宗的名头。
但真正见到这帮人,还真是第一次。
如此诡异邪性的场景,让他的眼底也露出极度警惕之色。
所有的小觑、轻视,在一瞬间统统化作泡影。
尤其是看向屋顶上领头那三人,内心多有起伏。
邪极宗的底蕴,超乎他的想象。
“边长老,救我~~!”
左允执望着边不负,眼中全是求生欲。
“他自身难保,拿什么救你?”
周老叹斜睥了边不负一眼。
下方边不负一个跃起,上到院中方亭瓦顶:“邪极宗这是什么意思?要与本宗开战吗?”
周老叹没有说话,一手抓在左允执身上。
当着边不负等人的面,朝他体内打入一道玄而又玄的真气。
左允执昏死过去。
这时林药师背来两幅棺材,打开一副,周老叹将左允执丢了进去。
宇文无敌封上棺材。
同时
一旁的林药师掀开第二副棺材,对边不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阴癸派几位元老全都怔了一瞬。
因为林药师她们是认识的,他是辟守玄的徒弟。
他的兄长林士弘更是辟守玄的亲传,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武功奇高,更掌握江南一地,乃是阴癸派的核心人物。
所以,林药师也与他们同一辈次。
此时
这位林药师,竟然改投邪极宗。
据说周老叹会与人分享天魔最高之秘,当真有这般动人吗?
“边师兄,诸位.”
林药师望着下方元老、三魅还有一众阴癸门人。
用平静的语气继续道:“今日特来接你们,大家入棺一叙吧。”
“只要你们还对武学痴痴以求,做一个棺中人,没什么不好。”
林药师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让阴癸派一众高手心感不适。
云长老低声道:“他已经疯了。”
闻采婷跃到边不负身边,她的功力不比边不负差多少,乃是阴癸派在场第二号人物。
没有理会林药师,双目扫过丁大帝与金环真,最终凝在周老叹身上:
“你们如此对待本宗门人,看来是要不死不休了。”
周老叹面露冷笑:“是又如何呢?”
望着阴癸派众高手忽然愤怒,周老叹心中畅快时不再多说任何废话。
大院四周的琉璃灯盏全部扯向边不负方向,赤邪神掌,带着滚滚魔煞之气打中方亭!
边不负、闻采婷破烟而出。
方亭塌陷,四下的邪极宗门人一拥而上。
云长老、霞长老、三魅、韦威六大高手领着阴癸门人,与之大战!
丁大帝怒笑一声,以五帝锏杀向人群。
襄王有梦,大帝无情,登时三名身材姣好,擅长采补的女弟子头颅飞起。
云霞两人立刻结成阵势,杀掉两名邪极门人,再杀向无人能挡的丁大帝。
金环真宫裙摆动,以邪极宗惑心邪录对战闻采婷的魅功。
她手握九孔骨笛,闻采婷则是驾驭一柄金剑。
那剑光与骨笛相击,每每劲风出入,穿梭骨笛,都会散发出靡靡幻音。
两道瑰影在人群中闪动,跃上跃下,快如鬼魅!
闻采婷招法更为绚丽,身上丝带也能化作利刃,可是金环真功力厚重,她的骨笛每敲一下,笛孔之中便迸发出多道强劲气刃,无论闻采婷的丝带从哪个方向攻来,
她都能一边对其剑法,一边破这阴狠魔舞。
闻采婷越打越是心疑,只因对方真气中的魔煞诡异无比,不仅极为精微,还蕴藏冲击精神的异力。
一番拼杀,本以为凭自己之能,足以势均力敌。
没想到不到百招,便觉压力巨大。
双方一掌对过,闻采婷急忙撤掌。
她惊悚得看向金环真,感觉对方真气中有股压抑自己的力量。
大家都是先天真气,怎会有此差别?
同为天魔策武学.
那只能是天魔最高之秘!
难道难道她真的练成了道心种魔大法!
这怎么可能?
一念至此,闻采婷看向金环真的冷峻面容,心中已生破绽。
知晓自己被破气势,闻采婷乃是近宗师的武学高手,当然不敢逞强,立时大喊:
“笙梅,快来助我!”
绿衣老妖婆抖动银鞭,从侧边冲来与她以二对一。
哪怕以两人合力,竟也拿金环真无可奈何。
闻采婷只觉对手的功力,甚至是边师兄也略有不及。
这时余光朝边不负一看,果然,面对周老叹,他正手握银环,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
“阴癸派的魔隐就这么一点本事吗?”
听到这话,闻采婷知道边师兄完蛋了。
边不负的魔功比她要高,全盛之下,魔环催动,招法毫无破绽。
可对阵强敌之时,往往不能比她强多少。
因其心境太差,容易受到挑拨。
“轰!”
一声巨响,边不负被周老叹打下屋顶,狼狈砸入室内。
周老叹狂笑一声,举掌压塌梁柱,追了下去。
云霞二人掌握天魔合击之法,两人对战丁大帝一人,与其缠斗,乃是场中最轻松的。
故而,她们对情势把控最为清晰。
望着边不负完全处于下风,她们惊悚于周老叹的功力。
他竟能将阴癸魔隐压制到这种程度!
当初在义庄中见他时,可还不是这个样子啊。
边不负的魔心连环能借劲发力,连绵不绝,阴狠厉害。
可周老叹的功力比另外两位更高,掌煞大开大合,一身功力肆意倾洒,叫他的魔心连环借到极限也无法反制。
且煞气攻人精神,叫边不负束手束脚。
打败一个人与杀一个人,这在江湖高手对决中,全然是两种概念。
可此时再打下去,真的要死人了!
阴癸门人与那些邪极门人斗杀,互有死伤。
可阴癸派这边死得更快。
人数越来越少,连带左家前来帮忙的人,也损失惨重。
“快走!”
云采温大喝一声,掌风推向大帝,第一个遁走。
霞长老见她遁走,眼睛不敢再看那柄大剪刀,紧跟云长老脚步。
这时谁慢一点,谁便要死。
因为丁大帝已腾出手来,他挥动巨大剪刀朝侧边剪去。
正在大战宇文无敌的钱绡哪敢以一敌二。
她用出全身功力,摆脱了宇文无敌。
可是却被大帝一个僵尸步追上,五帝锏的剪影将钱绡笼罩,她身形晃动飞退,长发后飘,那银色长发被剪得漫天飞舞,到了第二十四招。
钱绡这老妖婆的头颅,直接飞上天际。
这时她脑袋上已没有多少头发,在混乱之中,仍被大帝剪得左右齐整。
阴后座下四魅,纵横江湖数十载。
今日在这小小湮阳,丢了性命。
“哪里走?!”
闻采婷、笙梅、裴绡、韦威齐齐逃跑。
边不负再无日间的潇洒风流,朝着一众高手逃走的方向狂奔。
他把魔心连环的法门用在脚下,连绵之劲让他冲向黑夜,破风狂奔。
周老叹紧追不舍,边不负瞄准方向,不断靠近韦威。
那韦威吓得要死,他却不可能有边不负跑得快。
他这一慢,立时被周老叹追上
……
湮阳之东,冷漠的黑衣人踩着满地鸭骨,凝视远处动静越来越大的方向。
“要来了。”
周奕黑衣蒙面,像是黑暗中的幽灵。
静静听远处动静。
阴癸派如果逃跑,此处几乎是她们必经之路。
就算人散开,这里也是最有机会截到人的。
细细一听,已经有跑动之声。
只不过,方向偏了一点。
周奕脚下一动,朝着东南方向追去。
正是通向襄阳的路径。
逃命之人已经奔向小道,前方是湮水下游,看样子想过河。
脚步踩在水上的声音更加清晰。
有打斗声!
周奕狂奔时保持谨慎,再听脚步,
五道、四道、三道.
还剩两道。
淡淡星光下,周奕目光一聚,看到岸边泊了不少小船,有两人正将其中一艘推入河水。
“又来一个。”
身后的破风声引起两人注意,地上前前后后,还有三具黑衣人的尸首。
自然都是追过来的邪极宗门人。
两人见黑衣人的装扮,登时松了一口气。
不是那三个老怪,就没什么好怕的。
笙梅道:“别管他,先推舟。”
裴绡不用她提醒,已把舟船推入水中。
二人跳到船上,正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先到襄阳休整。
南阳是不敢再待了。
毕竟
她们这次行动,可是连阳兴会内的季亦农都没有告知,生怕被南阳中的势力察觉到。
邪极宗的人能找到左家,可想而知他们的消息有多灵通。
“嗯?!”
二人悚然一惊,身后的破风声忽然变大。
那黑影越来越快,只一道踩水声,人影抢在水声消散之前踏于船头。
“咔咔咔咔~!!”
叫人听了牙疼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二魅发现,
小船,停住了
侧目朝水面一瞧,本就寒凉的河水,正有一层霜冰朝岸边攀爬,一直冻结到芦苇荡。
将没有入到河心的小舟,束缚在河畔边。
霜冰就像是绳子,一头拴在芦苇杆上,一头连着小舟。
船,彻底不动了。
更叫人惊心的是.
这一层霜冰,随着河流蒸腾起来的并非水汽,而是魔气,森森魔气。
一种精纯到难以置信的纯正魔气!
笙梅与裴绡的眼神彻底变了,心神在这一刻压抑到了极致,以致于屏住呼吸。
踏入南阳的那一刻,她们从未想过会碰到这番场景。
魔气,已在黑衣人身上,以魔焰的形势具现。
邪极宗三位老魔与之相比,虽然气息相似,可又差得很远。
两个老妖婆只觉得自己半边脸冰凉,一直凉到心底。
那是一种本能的忌惮。
结合冠军城与了解到的信息,已是想到了此人身份。
要拼命,或者是逃?
身上还有逃跑时被周老叹蹭中的掌力,两种选择都没有机会。
而且
这位背对着她们,显然是没将她们当一回事。
两个老妖婆对视一眼,为了保命,一齐拱手欠身。
“圣帝屈尊亲临,老身先替宗主向您问好。”
“阴后呢?”年轻的声音没有感情。
裴绡道:“宗主暂不在此地,恐怕要过段时日才能与圣帝见面。”
“是阴后叫你们这么做的?”
裴绡赶忙道:“今日实属误会,本宗来此只是要灭道门小观,并无冒犯圣帝之意。”
二魅心中将邪极宗恨到骨子里了。
但是
此时却只能说这些违心话。
邪帝也许没有阴后厉害,但绝对稳胜那几位老怪,这便不是她们能对付的。
“灭道门,这是谁的主意?”
笙梅道:“是闻长老与边长老的主意。”
“甚好,甚好”
听到年轻的声音说起这二字,二魅看到转机,心下微松。
可就在第二句“甚好”之声还未落下之时。
背对她们的黑影陡然转身,这一下哪里能料。
裴绡眼睛瞪大,已看到黑影电闪,并指朝她点来!
血绫从腰间砉的一声急促飞上,她这股匆忙劲力,就像是一块薄冰撞在尖石上,
须臾间便被点破!
血绫碎裂,烂成碎布,滚滚魔气从二指奔出,一击而中,点在她的膻中穴上!
生死窍遭此重击,浑身登变僵硬。
点在她身上的二指,化而为掌,击其心脉。
老妖婆惨叫倒飞,砸塌船棚。
笙梅大吃一惊,运转寒蟾劲,挥鞭扫来!
黑衣人一个闪身,让过一鞭,尾刺插入船舷,笙梅鞭尾一抬,连着船板一块拽起。
却有一柄魔剑格住鞭鳞。
笙梅只觉鞭劲不及对方,可却也没到无可一战的地步。
瞥了一眼裴绡,心喊上当。
“你是谁?!”
她诈喊一声,其实想逃,可那魔剑已从周身圈来,叫她无路可退。
这剑法韵味大变,招式却有迹可循。
笙梅行走江湖近七十载,如何感受不到。
接连几招过后,脑海中浮现了白河上的场景,她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
“哼,老妖婆,惊喜吗?”
周奕的剑越来越快,笙梅已经没能力说话,鞭上银鳞被片片削下,叮叮当当打在船上。
她一直被动,处处失去先机,越战越靠后,一直被逼到船边。
笙梅退不可退!
可那魔剑,却如一阵摸不着的风,已在眼前失了踪影!
寒蟾劲裹挟的鞭圈带着她扭曲的面庞,拨出最后的寒劲余浪,猛烈抽去!
可真气相碰,寒劲登时涣散,剑尖光芒越来越亮,穿裂鞭影!
血飙夜空,溅洒白河。
笙梅中剑之下,坠入河中。
周奕长剑直刺入水,将尚未毙命,欲假死水遁的老妖婆再度挑起,夹着破水浪花抛飞到裴绡身边。
就在这时,远处又响起两道破空声。
似乎也要到河边拿船.
但是,人还没有到河边,忽然调转方向。
改道湮水下游,以更快的速度亡命飞逃!
周奕正准备接客,没想到人走得这样快。
“很不甘心吗?”
他来到两位老妖婆身旁,迎着她们的视线道:
“你们不仅设伏杀我,还要追到我家中,允许你们算计我,我就不能用点小手段?”
两个老妖婆听罢,也微微一怔。
周奕笑了笑:
“看在你们喊我一声圣帝的份上,再给你们一个说话的机会。”
只“圣帝”二字,就够让她们生气的。
裴绡两颗眼珠挤在一起,瞪着周奕:“你到底是谁?”
“一个你们看不起的道门小辈。”
“胡胡说”
“你的真气比邪极宗那些人还要纯粹,怎么可能是道门之人。”
“咳咳.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是道魔双修,同练道心种魔与太平鸿宝,我们都被他耍了。”
笙梅叹了一口气:“原来南阳各种想不通的事,都在你身上。”
周奕稍感诧异:“你现在倒是变聪明了。”
那边裴绡道:“不是我们蠢,而是从未有人如你这般练功。”
“你将会是一个祸害,当初在白河之上,我们该多派人手,一次将你了结。”
“别急.”
周奕俯身许诺:“到时候我会把闻采婷、边不负这帮人全都给你送过去,你们再好好研究。”
两个老妖婆还想说话,周奕隔空打出两道气劲。
接着“扑通扑通”两声。
二魅入了河。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这两人好像说过,让我漂到襄阳护城河什么的?
周奕微微点头。
湮水下游,也是汉水。
又在不经意中满足了两个老妖婆的愿望。
善,太善了。
心中郁结之气出了不少,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刚刚收好长剑,周奕神色微敛。
有人来了。
速度非常快!
他一脚踏在船板上,反推波浪,将船移向河中心。
下一刻,第一道人影已踩倒河边芦苇。
跟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又连着数十道!
九孔骨笛的声音回荡在湮水河畔,一圈一圈的波纹推向四面八方,夜下湮河,无风起浪。
浪花在隔空劲力之下越来越大,随着笛音回旋而转。
金环真的宫裙连着丁大帝的帝王珠帘,全往后飘。
河水倒卷,要把入河的小船反推回来!
可是
船上那人只是朝船板一按,便止船于浪头,破开了金环真的劲力。
骨笛声音更响,一串串浪花炸起,从四周扑向小船。
这些溅射的水滴中,全都有金环真的魔门真气。
每一滴水,皆有魔煞。
周老叹、丁大帝没有轻举妄动,那是因为他们感受到了一股魔气残留。
虽然稀薄,却纯正异常。
金环真这一招,不提水中魔煞,单是幻音,就不是寻常人能接下来的。
周老叹的目光死死盯在黑衣人身上。
只见他丝毫不受魔音幻像影响,举手一抬,那些充满煞气的水滴像是被一股莫名力量吸引,全都团聚而去。
黑衣人片衣不湿,双掌之中,以真气摄住这团水球。
那水球,不断变换压缩,来回滚动,奇妙无比。
黑衣人所用真气,乃是纯正的道家玄功。
与此地已消失的魔气,显然无有关联。
三人对视一眼,感觉对方的手段非同小可。
周老叹忽然明悟,皮笑肉不笑道:“朋友,原来是你。”
丁大帝一脸疑惑,金环真口唇微动,聚音成线。
大帝听过竹林之事,望向黑衣人,闪过一丝警惕。
老叹的掌力有多强,他再清楚不过。
“几位宗主,我对魔门之争毫无兴趣。”
周老叹道:“无妨,不如与我一道回冠军棺宫。”
“大家一起探讨武学极致之谜,你可有兴趣?”
周奕缓缓回应:“闲散之人,没有那么高的追求,宗主勿送,就此别过”
他话音一落,一步迈开五丈,不疾不徐走入黑暗。
见身后的老怪没有追来,心中微松一口气。
若是被这三人追击,可是个麻烦事。
而且,这帮人现在用处很大,真不想和他们翻脸.
湮水之畔,金环真望着对岸,沉声道:
“此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也许是来捡便宜的。”
大帝声音冰冷: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武功却非同一般,竟无惧金师妹的幻音,一身玄门内功练到这种层次,倒是稀罕。”
周老叹哼了一声:“这道门老妖喜欢伴嫩,你可别被他骗了。”
大帝不在乎,反倒有些疑惑:“以你的脾性,此番功力又进,怎能忍住不对他出掌的?”
“我倒想出手。”
“不过,我们已经和阴癸派彻底闹掰,接下来便要准备对付阴后。”
周老叹道:“这个时候再惹这道门老妖,无疑会两面受敌,这绝非智者所为。”
“师姐出手,已试探出了他的身份,我若继续动手,必然得罪到死。”
“此时,却是没有必要。”
大帝点头,金环真又道:“老方该回来了吧。”
“差不多了。”
“希望席应那个家伙能如约而来。”
金环真看了看周老叹的表情,忽然笑问:“你怎么一脸凝重?此番大出一口恶气,该是痛快才对。”
“难道是担心阴后?”
她拍了拍老叹的肩膀,柔声宽慰:“冠军城有数万人马,阴后再有本事,也没胆量入城与我们一战。”
“假以时日,这局面还要再反过来。”
周老叹摆了摆手:“非是因为祝玉妍,而是这个道门老妖。”
“哦?”大帝也很好奇。
周老叹道:“瞧他刚才化解魔煞的手段了吗?我不得不和他较劲,须得把真魔之功钻研到破了他这道门玄功的层次才行。”
“下一次再遇上,我要看他狼狈的样子。”
邪极宗众人没有逗留,抬棺返回冠军城
周奕脚步不停,当晚在野外随便找了个地方歇一下,第二日一早返回南阳城。
先到梅坞巷,寻陈老谋住处换过一身衣服。
接着便直去南阳帮,见到了杨大龙头。
不多时.
从南阳帮奔出大队人马,直去湮阳。
城内的灰衣帮随之行动,将左家在城内的丝绸生意吞个干净。
按照周奕的吩咐,那帮与襄阳钱独关有往来的生意人,全都留了下来。
钱独关是靠丝绸起家的,便让他们继续维持这一关系。
午时,周奕正在南阳帮与杨大龙头一块吃饭。
范乃堂、苏运、孟得功都在。
“你对冠军城有何打算?”
杨镇吃到一半,忽然看向周奕。
“大龙头,你不会是想把朱粲打下来吧,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周奕略感诧异。
孟得功三人也看向杨镇,感觉他的话有些突然。
杨镇却道:“此次我没能帮上多少忙,你却一直惦记杨某最初的感受。”
“虽然与朱粲相争,会让南阳陷入乱局,但此恶一除,便没有后顾之忧。再想往其他地方做事,都可做得。”
范乃堂不由放下筷子,等着周奕决定。
“不可。”
此时,反倒是周奕反对了。
孟得功与苏运觉得稀奇,大龙头与天师的态度反了过来。
周奕耐心解释:“南阳动作不大,实则帮了大忙,若非城内严查,阴癸派岂会转到湮阳。邪极宗便没有这样的好机会。”
“此次若是靠南阳的力量与阴癸派正面相碰,必然后患无穷。”
“而邪极宗出手,却有可能把我们从乱中摘出。”
“现在这局面,已经非常理想。”
他用手蘸酒,画出三个城池的位置。
冠军在最上游,顺湍水到南阳,再顺湍水往下到汉水便是襄阳。
“阴癸派见识过邪极宗的实力,短时间应该不敢乱动。”
“邪极宗的老怪们,忙着研究武学,所以食人魔也跟着老实起来。”
“咱们虽然夹在中间,却隐成三足鼎立之势。”
“哪怕这个时间不长,那也没关系。”
周奕眼神一亮:“多拖一会,对我们便越有利。”
“时间,一定是朝着我们这边走的。”
南阳帮的几位不由看向面前这意气风发的青年,听着他自信的语气,心中颇为佩服。
哪怕是杨大龙头,也频频侧目。
魔门向来为人忌惮。
邪极宗、阴癸派,这两伙势力放在江湖上,绝对是庞然大物。
被他们夹在中间,有几人能从容?
杨镇扪心自问,倘若一直是自己主事,面对当下局面,恐怕会彻夜难眠。
他摸着下巴,沉思片刻:
“我可以调派人手到白河村,融入村落,长期驻扎山下。”
周奕想想,没有反对。
“不过.”
“怎么?”
杨镇迎上他的目光:“虽能拖时间,但也在耽误时间。这天下形势,每一刻都在变换,天师可要考虑好。”
周奕温声道:
“让南阳继续稳固,继续繁荣,当下考虑这些便好。”
“说句心里话,我享受在此地的平静中,一点不想将其打破。”
众人听罢笑了笑,碰杯喝酒。
又与四人聊到饭后,直至申时,周奕又去到梅坞巷。
陈老谋正为昨夜的事高兴:“天师有何安排?”
周奕望着外边放晴的天空:“陈老,我做如下部署。”
“请讲.”
陈老谋看他如此认真,不由拿笔来记。
周奕确实说了一堆。
牵扯冠军城、襄阳城、东都、江南等各地部署。
对于陈老谋,这些事情都不必瞒着。
因为已经一条道走到黑了。
这次朱粲能得到准确消息,要得亏鲲帮的探子。
挑起魔门两家大战,陈老谋扛不住的。
所以,天师这棵大树,不能倒,一倒就把鲲帮砸没了。
鲲帮的兴衰、阴癸派邪极宗的怒火,得天师的肩膀来抗。
两盏茶过后,陈老谋望着远去的人影,回头盯着自家茶铺上“吴越鹰钩”的牌匾。
本来南阳分舵即将关门,他过来临时救火。
没想到,现在已是变成了巨鲲帮核心舵口。
放眼城内,再没有任何势力敢与他们为难。
陈老谋只觉奇妙,作为一名手艺人,心中莫名浮现了几款龙椅的样式。
……
襄阳城,钱家藏清阁内。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大堂。
钱独关已把主座让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一句话不说。
魔门大佬们面色铁青,一个比一个难看。
自入阴癸派以来,只觉宗门诸事一向顺风顺水,从未有过这么大的挫折。
邪极宗,竟然如此厉害。
作为襄阳城大龙头,钱独关也心生忌惮。
“不用等裴绡、笙梅了,她们绝无生还可能。”
云采温的话让一旁的闻采婷身形一颤:“师妹,你确定吗?”
两日过去,这两人依然是杳无音信。
大家稳住伤势,这才聚在一起。
除了深受重伤的边不负,大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汇聚。
云长老眼角微抽:“差一点,我也没能回来。”
“嗯?”
云长老心虚道:“我应该是碰上邪帝了。”
“什么?”闻采婷微微失色,“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错。”
这一次,连一直保持中立的霞长老也出声附和。
“那样精纯至极的魔气,连周老叹也无法相比,但凡练过天魔策上的武功,不可能感受不到。”
“那只能是道心种魔大法.”
“因而我与云师妹,不敢靠近便匆匆离开。”
霞长老到此刻也不平静:“邪帝在道心种魔大法上,恐怕已有非凡造诣。”
“当代邪帝确实有才情,这部法门从未听闻有人练成。我可以肯定,他与周老叹他们是截然不同的。”
云长老接上话:
“那时先闻水声,有一道看不真切的绿影从水中飞出,我起初抱有幻想,既然笙梅没有回来,那便是她了。”
“她与裴绡走在一起,被邪帝撞上。”
“只听到一个动静,说明裴绡已死。笙梅欲要跳河逃脱,却没能如愿。”
闻采婷秀眉紧皱:“此人狡猾阴险,既然身至,却不露面。”
“他是在防备宗尊。”
云采温道:“我们曾与宗尊闯过义庄,同样没见到邪帝。”
“他对宗尊一直很忌惮,这次也是如此。”
她话罢又加了一句:
“不过,宗尊不在,除非合我众人之力,否则绝不是他的对手。周老叹已有此功力,邪帝只会在他之上。”
“那可麻烦了”
闻采婷有些头大:
“尤鸟倦恐怕未死,这三人也有此战力,加上那阴险邪帝,岂不是有五大高手?加之还有一群古怪疯魔,这邪极宗怎不声不响变成这样。”
她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本次我们损失了近百人,韦威被抓,又”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自觉做了一个错误决定。
四魅乃是宗门老人,四人合力,有合击之法,遇到宗师人物也是毫不逊色。
此时死掉三个,等于失去一名宗师战力,损失何其之大。
闻采婷深吸一口气。
哪怕的阴后在场,也会觉得肉疼。
她的目光转向妖媚动人的白清儿,又看向白清儿身边更为绝艳的精灵少女。
“婠儿,你一言不发,可有什么主意?”
婠婠一直目眺西北,众人还以为她在考虑冠军城的问题。
却没人读懂她的心思.
到嘴的周天师,飞走了?
这事也太过巧合。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师叔,邪极宗怎么知晓你们在左家?”
闻采婷回答不上来。
云长老却对答如流:“我早说过,邪极宗在南阳经营许久,遍布爪牙,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们。”
“在南阳,根本就不能轻举妄动。”
闻采婷有些不忿:“那师妹觉得,此时对五庄观,又该以什么对策?”
云长老毫不犹豫:
“暂时还是不要再动想法为好。”
“如果逼得太狠,他直接倒向邪极宗,那时这襄阳城也休想安宁。”
钱独关正在静听吃瓜,这时赶紧对闻长老道:
“闻长老,此事非同小可,还是等宗主回来再行定夺。”
闻采婷心有郁结,却也只能这样。
“云师叔,你可见到那位邪帝是个什么模样?”
婠婠的目中充满好奇。
云采温回忆一番,这才认真说道:
“那时有周老叹追迫,不敢细看.”
“只觉黑暗中隐隐绰绰,他一身黑衣,融于夜色,身量约高你半头,背影略显清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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