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红楼帝业 > 第265章 明发谕旨,惊动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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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发谕旨,乃是大庆朝廷布告天下、传达圣意之常制。凡属此类谕旨,皆会通过遍布全国的驿传系统,层层递送,务使各级官府周知。

    泰顺帝宣告袁易归宗、册封郡公的谕旨,便属明发之列。

    只是,这道谕旨虽重要,却属于常规公文,非边关急报、灾异警报那般火速。因此,它是循例以“马上飞递”之常规速度传递,日行三百里,而非四百里加急,亦非火速的六百里加急,更非仅用于十万火急之军国大事的八百里加急。

    自神京至江宁,官道迢迢,足有两千四百里。这道明发谕旨,由神京发往江宁,若按一日三百里计,理想之下,也需八日功夫方能抵达。然驿路迢迢,难免遇风雨阻滞、道路颠簸、江河横亘需待舟渡,加之各驿站交接亦需时辰,故实际耗时,往往多于理论之数。

    泰顺帝于五月十三日明发此谕,驿卒怀揣谕旨疾驰,直至五月二十三日,这道承载着天家秘辛与无上荣宠的谕旨,方风尘仆仆送抵江宁城。

    当日,两江总督衙门、江宁节度使衙门、江宁织造府并江宁知府衙门等大小官署,皆收到了这道来自京师的煌煌谕旨。

    两江总督陈弼纳接到谕旨,心下先是愕然,旋即涌起一股庆幸之感,暗忖:“亏得我此前并未开罪于这位皇子,亦不曾在他面前拿大摆谱!”

    江宁节度使唐吉纳得知谕旨后,心内感叹:“果然如此!念哥儿终究是认祖归宗了!且速度之快,犹胜我预期!”他早知袁易身世,也素与袁易相善,此刻除了感慨,更多是欣慰与庆幸。

    而他此番还收到了一道泰顺帝专门发与他的密旨,嘱他严密护卫牛首山姜雪莲之墓,静候京中遣人前来办理迁葬事宜。他自然不会怠慢此事,会视作重任,确保万无一失。

    江宁织造甄应嘉接到谕旨时,骇得几乎魂飞魄散,面如土色,拿着谕旨的双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

    十一年前,他仗着甄府势大,欲强占姜雪莲的嚣张情形恍如昨日……岂料那柔弱女子竟是龙裔生母!如今其子贵为皇子、郡公,她也追封为嫔……

    他本就担忧泰顺帝整治自家甄府,如今又有了这般大的隐患,真真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仿佛大祸顷刻便要临头。

    江宁知府贾雨村收到谕旨,亦是惊奇不已,旋即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年纪轻轻便圣眷优渥至此!”

    他虽曾三番两次试图巴结袁易皆碰壁而归,但此刻眼珠一转,立刻便有了新计较:荣国府的贾政,乃是此位新皇子的岳丈,与自己相与交结;再者,江宁薛家之女,在此皇子府中为妾。岂非可走这两条门路,间接攀附新皇子?当下便琢磨着如何对贾政加倍殷勤,且与薛家亲近……

    一纸谕旨,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江宁激起了层层涟漪。

    事实上,这一纸谕旨,在全国各地都激起了层层涟漪。

    ……

    ……

    五月二十三这日午时,江宁城烈日当空,阳光炽烈如火。

    薛家大宅的花厅内,薛姨妈觉得一阵阵火热。只是这热,并非全然因天气所致,更多是源于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急切。

    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不住地向厅外张望。

    就在约莫半个时辰前,江宁知府贾雨村忽遣了心腹人来到薛家,口称“道贺”,言说京中已有明发谕旨,宣告姜念已认祖归宗,成了当今圣上的皇子,更册封郡公爵位!

    这消息石破天惊,直震得薛姨妈半晌回不过神来。惊喜之余,又恐是讹传,空欢喜一场,忙不迭打发了儿子薛蟠,往府衙去向贾雨村求证。

    此时,薛姨妈正自心焦如焚,忽听得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只见薛蟠满头大汗、满面红光地跑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兴奋得手舞足蹈:“妈!妈!真真的!千真万确!”

    薛姨妈忙起身欲问,薛蟠已迫不及待地嚷嚷开来:“我方才见了贾太尊了!他亲口说的,谕旨都到衙门了!我那姜妹夫真真是龙子凤孙,如今已是堂堂正正的皇子了,还封郡公呢!哎哟喂!真真是祖宗保佑!谁能想到有今日!还是你儿子我眼光毒辣,早早看出我那姜妹夫不是池中之物,硬是将妹妹许了他!妈你当初还嫌委屈了妹妹,瞧瞧!瞧瞧!如今可是皇子、郡公的妾室!这是多大的造化!往后我那姜妹夫要是封了王,妹妹哪怕做不成王妃,一个侧妃是跑不了的!到时候,咱们薛家可真是……”

    他这番话虽夹杂着得意忘形的胡扯,但薛姨妈此刻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哪里还去细辨?只听得心花怒放,连连拍手道:“真真没想到!真真是老天爷开眼!咱们家宝丫头竟有这样的福气!这可真是……真是……”竟欢喜得不知说什么好。

    花厅内侍立的几个丫鬟仆妇,面面相觑,惊诧不已,旋即纷纷上前道喜,满堂顿时一片喜气洋洋。

    薛姨妈欢喜了一阵,稍稍定下心神,细问了薛蟠几句,见薛蟠仍是一口一个“姜妹夫”叫得亲热,不由嗔怪道:“快住了口!没规矩!如今岂能再这般称呼?那是天家皇子,御赐大名袁易,往后须得恭敬着些,万不可失了礼数!”

    说罢,她忙对薛蟠道:“你快去,将这喜讯告诉你叔叔知道,再请你叔叔过来一趟,咱们好好商议商议。”

    她口中的叔叔,自然指的是薛蟠的叔父薛锦。

    薛蟠正在兴头上,巴不得将这喜讯传扬,闻母亲吩咐,当即高声应了,转身便风风火火地冲出花厅,径直往叔父薛锦住宅报信去了。

    薛姨妈望着儿子雀跃而去的背影,这才重新坐了下来,心潮却依旧澎湃难平,且斟酌起了一件事:薛家是不是要再度进京了?

    ……

    ……

    午时,烈日炎炎,金光匝地,薛锦家宅里的芭蕉叶都卷了起来。

    内宅之中,薛宝琴房里,垂着湘竹帘子,略阻了些暑气。

    薛宝琴正坐于案前,身着藕色夏衫,云鬓微松,手执一卷诗册,静静翻阅。

    日光透过窗棂,在她娴静的侧颜上投下斑驳光影,更显其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双尤为动人的大眼睛,本是澄澈如秋水,此刻却因诗中之句而漾起了涟漪。

    她正读至一首咏叹荡秋千之诗,但见此诗写道:

    “画架双裁翠络偏,佳人春戏小楼前。

    飘扬血色裙拖地,断送玉容人上天。

    花板润沾红杏雨,彩绳斜挂绿杨烟。

    下来闲处从容立,疑是蟾宫谪降仙。”

    字句翩跹,将秋千架上那位佳人的美艳生动之态,尽数道出。

    薛宝琴的目光不由凝驻在此诗上,久久未移。眼前白纸黑字,渐渐幻化出一月多前的一幕鲜活景象。

    当时亦是这般明媚阳光,洒在堂姐宝钗旧居的秋千架旁。

    姜念立于她身后,含笑为她推动秋千。秋千愈荡愈高,风声过耳,裙袂飞扬,仿佛真要乘风而去。她一时忘情,笑得开怀,却不料身子一晃,竟未坐稳,向后仰去。刹那间,惊呼未出口,姜念已迅疾抢至身旁,一手稳稳扶住晃动的秋千索,另一手已轻托在她后背,将失衡之势化解。她惊魂甫定,蓦然回首,恰对上姜念近在咫尺的关切目光。彼时两人呼吸相闻,一股热浪倏地涌上面颊,她便飞红了脸……

    展眼间,一个多月匆匆而过。

    这段时日里,他的身影常浮上她的心头。

    眼下见到这首咏叹荡秋千之诗,她埋藏心底的想念,便如春草般,抑制不住地滋生蔓延开来。

    她轻轻搁下诗卷,贝齿微咬着下唇,心中暗忖:“我这般想着他,想必便是古人所言,‘相思’之味了罢?”

    念及此,这股“相思”的情愫,让她诗兴大发,于是素手研墨,铺开了一张纸。略一沉吟,她便提笔蘸墨,将满腹难以宣之于口的缱绻情思,藉着笔尖,倾泻于纸上,只见写的是:

    《秋千忆》

    薰风动帘帷,秋千影参差。

    忆君扶索时,晴光随袖移。

    裙裾漾霞色,笑语落瑶墀。

    今朝京洛去,烟波渺难期。

    不敢问鸿雁,空对碧桃枝。

    春心凝晓露,日暮更迟迟。

    诗句清丽动人,字里行间,皆是一个怀春少女对那远在京华之人的回忆与惦念。

    如她这般年纪的闺中少女,便能写出这般好的诗来,实属难得。

    事实上,原著里的薛宝琴,诗才在大观园中堪称一流,在诸位金钗中名列前茅。她一到荣国府就立即加入了海棠诗社,积极参与了“芦雪庵即景联句”“咏红梅花”等活动。在联诗中,她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她所作的《咏红梅花得“花”字》以及十首怀古诗,不仅辞藻优美,而且意境深远。

    此刻,窗外日光正好,蝉声聒耳,却扰不动房内静谧的相思天地。

    墨香淡淡,伴着诗稿上刚刚渐次成形、饱含心事的一首《秋千忆》。

    忽然,窗外脚步轻响,这才扰动了房内的静谧。薛宝琴听得动静,忙将诗稿掩起,旋即见母亲范氏笑吟吟地掀帘走了进来。

    范氏穿着一身家常的淡青色素绸夏衫,头上松松地挽了个髻,只插一支玉簪,虽已三十多岁的年纪了,但面容温婉,风韵犹存。

    此刻范氏的眉梢眼角皆带着抑不住的喜色,一进来便向宝贝女儿道:“我的儿,有一桩大喜事告诉你!”

    薛宝琴见母亲如此欢喜,心下诧异,起身问道:“妈,什么喜事,这般高兴?”

    范氏走上前,拉着宝贝女儿的手,声音里满是激动:“适才你蟠大哥急匆匆来了!你猜怎么着?原来那位姜念姜大人,竟是当今圣上流落民间的龙种!如今圣上已明发谕旨,公告天下,让他认祖归宗了,赐了皇姓大名,叫做袁易,还册封郡公爵位!真真是鲤鱼跃了龙门了!”

    薛宝琴乍闻此言,愣在原地,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眨了又眨,似乎未能立刻消化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回过神后,她方喃喃问道:“妈,这……这可是真的?莫不是谣传?”

    范氏笑道:“傻孩子!这等大事,岂能儿戏?你蟠大哥去府衙问过贾太尊了,千真万确!你父亲此刻已随你蟠大哥去见你伯母去了。”

    她心中实是激动不已。回想当初丈夫薛锦执意要将如珠如宝的女儿许与那姜念为妾时,她心疼不已,暗地里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只觉委屈了女儿。万没想到,那姜念竟有这般显赫的身世!女儿虽仍要做妾室,却是皇子、郡公之妾,她这为娘的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落地,如何能不喜形于色?

    薛宝琴初时的震惊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亦涌上了心头。当初父亲将她许给姜念为妾,她虽懂事,言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并不怨怼,且想着能与姐姐宝钗相伴,亦不算坏事,但心里何尝没有一丝难以启齿的委屈与不甘?而后与姜念相处,觉其人气度不凡,体贴温和,那点委屈便渐渐化了。此刻听闻他竟贵为皇子,残存的最后一丝芥蒂也顿时烟消云散,只余下满满的惊叹与欣喜。

    范氏又喜气洋洋地与女儿聊了几句,方脚步轻快地离去。

    室内复归静谧。

    薛宝琴坐回案前,怔怔地望着方才自己写就的那首《秋千忆》。诗稿上墨迹未干,字字句句则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意味。诗中所忆那人,已不再是那个身份微妙的钦差大人姜念,而是尊贵无比的皇子袁易和郡公爷了。

    当日秋千架下的惊险一扶,目光交汇的刹那悸动,此刻回想起来,既恍如隔世,又格外清晰。

    一股更加炽热、更加迫切的思念之情,席卷了她。

    她轻轻抚过诗稿上的诗句、字迹,心中悄然自语:“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呢?”

    此番念头一起,竟如春藤缠绕。

    她是真的,想要尽快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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