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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影想要的,是“下一个世界”,比起现在更加精彩纷呈的世界。至于那个世界是由谁来创造,他大概是无所谓的。由自己来创造那当然再好不过,由老拳神来创造也未尝不可。换个角度来看,其他人创造的魔幻世界或许还要更加未知刺激。世界不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向前走,柳树影在下一个世界也无法继续做“先知先觉者”,从利益和安全的立场来看必然不是好事,然而从冒险体验的立场来看就是正面的提升。
柳树影是不是真的这么想,都不需要从他那里做确认。某种意义上,他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另外一个我。惟独对于他的真实想法,我可以做出非常笃定的判断。
如果自己作为第三道门大无常会妨碍到下一个世界的完成,柳树影甚至会愿意自己退到虚无或者宇宙深空之中,等老拳神完成世界观修改之后再回归。
太岁无比忌讳世界末日,我这个能够融入一切世界的显灵证道者姑且不论,他肯定不会允许在世界重启以后再次出现能够散播错误扭曲的第三道门大无常,但是柳树影和老拳神八成不会有这种洁癖。就算第三道门大无常的存在本身就会影响到新世界的完成度,柳树影也没有那么完美主义,老拳神估计在乎的也不是新世界本身,而是在那个世界里自己要找到的特定的人事物。
不过,对于山两仪这个对象,柳树影和老拳神可能会有另外的看法。
并不是说第三道门大无常只要出现在某个世界,该世界观就会被扭曲到一塌糊涂。事实上,现在这个世界有着我、山两仪、老拳神三个第三道门大无常,如果把暂时游荡在虚无之中的柳树影也计算进去,那就是有足足四个了。就算是有着“末日进程”这个最大的阴影遮盖,也足以说明第三道门大无常的存在本身对于世界的存续而言并没有那么容易构成特别大的问题。
只是在这其中,山两仪具有过于特殊的性质。我也是直到此刻才慢慢地反应过来——虽然第三道门大无常都会影响到原生世界观,但像是山两仪这种在过去和未来不断地转生、在同一时代不知道暗中潜伏着多少个他的角色,对于所处世界的历史的破坏性是极其巨大的。
哪怕山两仪不会有意创造出新的世界末日,他也很容易会让新的世界观发生变味。虽然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感觉,但是在我迄今为止的冒险之中,有着太多的部分,幕后都隐藏着山两仪的巨大阴影。祝家的先祖、水师玄武、应凌云、桃源乡主孟章、福音院主阎摩……似乎谁都能够跟他扯上关系。时间一长,难免会有单调乏味的感觉。
柳树影在怪异世界冒险的时间比我多上好几倍,他恐怕不止一次地遇到过类似的现象。每次冒险的中途和尽头,似乎总是能够千篇一律地窥探到那个在历史的上上下下留下自己足迹和气味的身影。他会想要在新世界诞生之前与山两仪做个了断,多多少少肯定有着这种厌烦的动机。
“功成不必在我吗……”小碗念道,“柳树影居然也会产生与神印之主太岁相同的想法……因为他们是师徒,所以才会在思想上有着这种相似之处吗?”
“小碗,我有一个仅凭自己的智慧无法克服的问题。”我说,“太岁告诉我,这个世界已经病入膏肓,必须推倒重来才能够解决末日进程问题。
“我既想要解决世界末日,又不想要把这个世界重置成‘上一个世界’,因为那样等同于将我们在这个世界积累的一切都变成‘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我无法坐视那样的变化……但是也无法否定太岁的理论。小碗,告诉我,我应该如何是好?”
我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小碗的身上。
而她在听完之后便从我的身上爬了下去,在地板上来回走动,陷入了漫长的思考。
片刻后,她一本正经地问:“庄成哥哥,我需要先做一下确认。你所说的‘积累的一切’,是指这个世界过去全部的人类史,还是从番天事件开始到现在的时间所积累的结果?”
我做出回答:“非要说的话,是后者。如果有条件,前者也想要保住。虽然前者最初是在柳树影的愿望之下召唤来的事物,但是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我们来说,那也是真实的历史。”
“但是,你也有尝试过使用回归之力对人类史的错误进行修复吧,这种清算行为难道不算是将其变成‘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吗?”小碗严肃地问。
我也认真地答复:“我没有天真到以为可以一滴血都不留就结束战斗,也没有完美主义到一点损失都不能接受。有时候为了治疗严重的疾病,割去一部分腐败的血肉也是必须的。当然,这种行为的确在一定程度上违背我的性情,所以我也无法使用回归之力特别长的时间。”
“对于活在当下的我们来说,一部分的故障历史被清算是可以接受的,然而对于遥远过去的历史里已经作古的人们又如何呢,那可能就是他们的全部了。”小碗问。
“就如你所说,他们已经作古了。”我说,“我会优先选择保护当下。”
认真说来,我对于“应该保护什么”这一问题的判断,很大程度上不是基于理念和逻辑,而是基于感情和立场。
我和太岁其实是一样的。
太岁之所以那么想要重启“上一个世界”,也是因为他非常在乎“上一个世界所积累的一切”。无论是自己积累的人生,还是他人积累的人生,在他看来一定都是无比重要的事物,以至于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押上。
如今这个世界即使再怎么鲜活,在他眼里都是陌生的,他无法在这里产生归属感。
而在我眼里,即使明知道“上一个世界”也有着宝贵的积累,有机会将其全部赎回,甚至很清楚自己在“上一个世界”可能也有着自己的身份和人生,甚至可能有着现在的我所不知晓的人际关系和感情,我也不想要将其夺回来。因为现在的我对于那里没有任何感情。
对待遥远过去的历史也是如此。我之所以可以接受为了当下而清算历史故障,是因为我对于当下才有感情,对于活在历史里、已经作古的人们则没有。这当然也可以说是一种双重标准,我从来不会尝试遮掩自己这一点。我就是一个有着远近亲疏区别的人。
“那么,庄成哥哥,你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小碗说,“用回归之力拯救这个世界吧。”
“回归之力?”我疑惑,“这我已经试过了,但是以我的出力不可能胜任这个任务。”
“当然不是直接使用回归之力硬来,而是要使用神印的力量。”小碗说,“神印有着实现一切愿望的力量,那么使用这股力量来增强回归之力的效果亦是不在话下。既然不想要使用神印召唤旧世界或者创造新世界,就只有以回归之力来拯救现在的世界了。”
“可如果我们都有了神印,为什么一定还要使用回归之力,而不是直接向神印许愿,让它把我们世界的历史修正至健康的形态呢?”我问。
“因为我们不知道历史的健康形态是什么样子。”小碗说,“稍有不慎,把错误的答卷递交给神印,就会再次形成错误的历史。而且这个概率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数十万年的人类史是何等复杂的系统,谁都无法想象。
“只怕连近乎于完整经历过人类史的卦天师都无法递交出这个答卷,因为他经历的也只是错误的人类史。并且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监控并记录全世界的变化。
“光是将猎魔人和怪异之物等等神秘要素从人类史里粗暴地剔除恐怕也不是上策。就算是在‘上一个世界’,也存在着超古代文明、死后世界、灵魂等等要素,或许只是太岁自己不知道而已,其实在那个世界的暗面也存在着类似于猎魔人的角色,以及类似于怪异之物的东西。一个只有常识之物的世界,可能无法支撑起真正健康的人类史。
“我们也不能把‘正确人类史’这张答卷委托给神印帮忙自动填写,准确地说,我们是不能让神印有自由发挥的空间。要知道现在这个错误的世界就是神印之力以超出柳树影期望的形式创造出来的,即使我们在许愿的时候加上大量限定条件,也很难绝对保证会不会还有纰漏之处,继而酿成比起眼下的世界末日更加无可挽回的恶果。”
这边只是简单一问,却不想小碗那边提前想到了那么多可能性。而接着,我又注意到了新的问题。
“但是直接使用回归之力拯救世界……这难道不会直接把世界倒退回‘上一个世界’吗?”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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