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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东吴悲惨的战马数量,看到烽火,立刻就来,肯定是做不到的。当然,战骡和战驴能集中一些。但是,想想骡子和驴的奔跑速度,特别是,它们对命令的服从性……
沈乐与其相信它们,不如相信自己的脚板。
好在还有别的法子。北人善马,南人善舟,沈乐摸排了一遍,果断拍板:
“用船!”
“可是船太慢了……而且,划船也太累了吧……”
这边看到烽火,集结,上船,死命划船,划到目的地,再上岸拼命跑。且不说跑到地方还赶不赶趟吧,就算赶到了——
这一路划,一路跑,看到了敌人,还有力气打打杀杀啦?
“我当然知道。”沈乐表示淡定:
“咱们过去一趟不容易,那些海盗上岸烧杀抢掠一趟,也不容易。”他无视了身边嘴角抽搐,强忍着不开口吐槽的下属,继续道:
“我要是他们,肯定不会看到烽火点起来就撤,肯定要算着时间,估计我们差不多到了再走。所以,我们赶路的速度,只要比他们想得快——”
“所以要怎么赶?”
“改船。”
沈乐胸有成竹。他拿着县令给的权限,征调了两艘渔船,开始动手。
放着那个那个做木材生意,家里还有船场的汪家人不用,直接征调了本家有经验的木匠,按照他的要求,一点一点修改:
“先把船拉上来!船底刮干净!那些水藻,贝壳,一点都不能留!”
船底的各种附着物,是降低船速的罪魁祸首之一,附着物越多,形状越不规则,越是会破坏船底完美的流线型。
云鲲每次回来以后,都要在干船坞上架起来,让水兵们给它刮船底,用细沙反复打磨,再重新上漆——
当然,云鲲是享受别人给自己按摩刮痧,还是单纯犯懒了不想自清洁,沈乐就不去询问了……
“把船上的多余东西,全都挪走!拆光!这些废旧渔网,石块,压舱物,煮东西的锅,杂草什么的,能扔掉的,全都扔掉!让船体尽量轻便!”
到这里,都还在木匠们理解的范围内。但是,沈乐的下一条命令,就让木匠和船老大一起扑上前来,差点抱住他大腿:
“在这里加一根斜桅!”
“不行啊!官爷!不行啊!”船老大几乎要痛哭流涕了:
“桅杆这东西,是造船的时候就要一起造的!现在加桅杆,您要把船打个洞吗?”
“啊……不用。”沈乐弯腰伸手拉他,一把,没拉起来,第二把,握住他肩膀,直接提起来往旁边一放。
摸了块木炭,刷刷刷刷,直接在船体上画线:
“在这里……大概是船身三分之一的地方,用两块厚木板夹住舷边,这里也夹住。然后,在船头多钉几块木板,弄一个桅杆座。
找一根轻便坚固的杆子,竹竿木杆都行,不用主桅那么长,有主桅一半长就行,一头插在桅杆座里,斜向前方,用支索固定牢固……”
船老大不哭了,开始竖起耳朵听讲,木匠也不哭了,开始顺着沈乐的想法比比划划:
“这几根绳子拴着,好像桅杆确实不会倒啊!但是,这桅杆会晃来晃去……”
“要的就是让它晃。”沈乐斩钉截铁:
“斜桅杆,固定一面三角帆,用帆索拉来拉去,它可以迎八面风!顺风能走,斜风能走,逆风也能走!
——海贼如果算准了风向,算准了我们过不来,我们正好给它点颜色看看!对了,船尾再改造一下,改一条大橹,这个你会吧?”
沈乐给出的改造方案,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爵溪独捞船,有“海上赤兔马”之称。
更难得的是,爵溪就是象山下属的一个村落,距离他们这儿不远。可以说,这种船天生就是在这里使用的,没有半点水土不服!
给渔船加根斜桅,加个三角帆,方便得很,熟手木匠两天就搞定了桅杆。至于剩下的风帆,支索什么的……
沈乐拿着当年修复云鲲的经验,指导匠人手搓,一点也不为难。这边桅杆搞定,那边帆索同步搓完,让人挂上去一试:
“等等!等等!——这船怎么往边上冲啊!”
沈乐叹了口气,推开船老大,亲自上手。唉,三角帆什么的,没有搞过的人,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玩……
毕竟不是每艘船都是云鲲,都会自己开自己,是吧?
好在他修复云鲲的过程中,多少积累了一点经验,操纵一条小渔船半点也不难。
这会儿手拉帆索,仰着头,感受着清风流过面颊,耳边仿佛有个声音,自然而然就知道该怎么做,该把船帆往什么方向拉扯。
一边吆喝船老大,一边伸手拽绳子,没多久,渔船就灵活地转了个圈,逆着风斜斜上行,扑向湖岸的另一边。
改造完渔船,沈乐一边训练水手操纵新船,一边踏遍海岸。
他划着小船出海,一次次放下铅锤,测量涨潮和落潮时的水深;
他拜访当地渔民,询问周边有哪些小岛,有没有可以住人的岛屿;
他和当地居民交谈,闲聊,不涉及海贼的出身,基地,甚至不问他们抢劫哪里,只询问当地的气候,鱼获,潮起潮落的时辰……
半个月过去,沈乐手里的地图上,已经标注了十几个红点,都是水深足够,能让稍微大一点的海盗船只靠岸的地点。
然而,只是半个月时间,县城里面,已经流言四起:
“这个新来的贼捕掾在干什么呢?”
“雷声大雨点小,整天就看见他在海边跑来跑去……”
“他不会是拿了我们的钱,不想干活吧?”
“练兵都不好好练……”
“那还是练的,只不过不是他在练,是他的族兄弟带人在练。可是,那些怪模怪样的东西,你看得懂吗?拿竹竿子戳人?”
“是不是嫌我们给的钱不够?要我们再送些钱帛过去?”
迫于压力,县令召见了他一次,明示暗示要快点出成果;
最急的赵家家主甚至来拜访了他两次,两头猪,十腔羊,二十坛扎着红花的酒水,浩浩荡荡抬到他在县里的宅子,引发了半个县的人围观。
沈乐哭笑不得,也只能安慰他:
“我现在手里就这点人,想要出海追索,我也追不到啊!等吧,等那些海贼来抢,到时候,我把他们一网打尽!”
让区区一个贼捕掾出海确实太过分了,县令不好说什么,诸多大户也说不出什么来。
沈乐耐着性子,练兵,测水,一个月过去,海边终于燃起了烽火!
“出发!”
衙役,家丁,族兵,快速集结,鱼贯上船。船老大在后面摇橹,沈乐亲自拉动第一艘船的帆索:
“果然……就是趁着逆风来的。海边的风就是这样,白天朝内陆吹,我们赶过去,正好逆风;
晚上朝海上吹,等我们吭哧吭哧赶到,他们正好趁着退潮走人!今天是十八,天气晴朗,海陆风强劲,正好是水位最高,傍晚退潮的时候!”
算天文,算海潮,就能算准海贼们上岸抢劫的时间。
别说海贼了,当年仁川登陆,我方都算准了时间,提前警告北棒——他们不听,奈何!
船帆转动,戗风而行,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沈乐操纵了一会儿帆索,把任务交给船工,纵身跃到船尾,提高声音:
“大伙儿都看到了!我们的船速,比海贼预料得要快!不到退潮,他们来不及逃走,我们能提前堵住他们!
——到时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彻底干掉他们!战功,赏赐,官位,都是你们的!”
士兵们发出了闷声的怒吼。曾经跟着沈乐出征,跟着他攀爬悬崖的族兄弟们,喊得尤为激动:
沈乐越是花时间筹划,越是胸有成竹,胜算就越高,他们能拿到的战果就越强!
特意改造过的渔船戗风顺水,漂流而下。太阳一寸一寸西斜,沈乐不停看着桅杆投下的影子,默默估算时间。
终于,在下午三点左右,船身一震,轻柔地贴靠在岸边。还没上岸,沈乐就闻到了浓浓的烟气,听到了随风而来的惨叫声和哭喊声!
“敌在前方!上!”
衙役们、士兵们鱼贯下船。还是之前训练过的鸳鸯阵,十人一组,结成队列,如林而进。
盾牌手在前掩护,狼筅手挥动竹梢,长枪手从中突刺,刀手近身补刀。
这群海贼正抢得兴高采烈,根本没料到会突然出现一支装备整齐、阵型却有点儿古里古怪的官军,顿时陷入混乱:
“官军来了!走!快走!”
“走什么走!就这么点儿人——干掉他们!”
“干掉那个小贼!”
沈乐:???
我是贼捕掾,你们就算说不顺溜后面几个字,也不能省略成“小贼”啊!
好在,这些海贼个人勇武不乏,但面对这种协同作战的阵型,单打独斗的优势荡然无存。
戚继光的鸳鸯阵确实有道理,哪怕沈乐带的兵训练度不足,对海贼依然有优势,对面顷刻间便被刺倒、砍翻了七八人。
贼首见势不妙,呼喊着下令撤退,残余的贼人丢下抢来的财物,狼狈地奔向海边停泊的两条梭形快船。
奈何这时还没到晚上,潮水没涨起来,两条船全都趴窝在滩涂上,贼人只好下水死命去推。沈乐在岸边止住脚步,喝道:
“放箭!”
他挽弓搭箭,一箭射出,一名正要登船的贼人应声而倒。其他乡勇也纷纷放箭,又留下几具尸体。
但是兵丁的训练度、弓箭的普及度还是大问题。哪怕沈乐等人努力放箭,大部分贼人还是成功跳上了其中一条船,划离海岸。
而剩下那条船,连同两个受伤被俘的贼人,落入了沈乐手中。至于财物,什么财物?被打成这样,还想带走财物?
这一战,沈乐斩首、俘贼、夺船,大获全胜。消息传开,顿时轰动全县!
“以前只有海贼抢我们!官军要么不来,要么就等海贼走了以后才来!”
做粮食生意的赵家,做酒楼生意的李家,包括做木材生意的汪家,还有其他有头有脸的县吏、乡老,频频举杯祝酒:
“这是第一次!打了他们一个痛快!沈掾曹不愧少年英雄,要守护本县安宁,还得您这样的人啊!”
铜钱,布帛,猪羊酒水,再一次堆满了沈乐在县里的宅子。而这一次,沈乐却没有快速把赏赐分下去,甚至没有允许下属喝酒:
“饭,尽管吃,肉,尽管吃饱。做好准备,我们随时出发!”
他叮嘱完心腹兄弟,立刻连夜突审两名俘虏。一顿鞭子,一点特殊手段,很快,贼人就崩溃了:
“我说……我说!”
“我们是海蛟帮!头领号称混海蛟,帮众百人,有三条船!”
“驻地……驻地在蛇蟠岛上……大概在东北方向,顺风走一天,逆风要走两天这样……”
“抢来的东西……小人不知道啊!都是头领掌管,什么时候出海,去抢谁,也有头领做主……”
“岛上有山溪,有水!但是没多少田,养不了这么多张嘴……”
沈乐把两个人分开,仔细拷问一顿,特别是海路途程,沿途经过哪些岛屿。他一边问,一边在地图上不停标记,同时回忆着前世的地图:
这里出海就是舟山群岛,海岛星罗棋布,哪个岛上都可能藏着海盗。
与此同时,官军出航,只要不迷航,能找到岛屿,就不至于渴死饿死,危险不大!
“你要趁夜出兵,犁庭扫穴?”
深夜里,被惊起的县令披衣看着沈乐,眉头紧皱:
“会不会太冒险了?”
“问题不大。”沈乐打开携带过来的箱子,托出一件怪模怪样的新东西:
“这是……什么?”
县令满脸迷茫。他跟随沈乐来到庭中,看着沈乐托起那个木质玩意儿,对准天上星斗,一点一点拨动,而后在帛图上低头记录。
不知不觉,口气就带了点敬畏。
沈乐放下那个由圆弧、三角和圆圈钉成的奇怪玩意儿,微微一笑:
“我叫他六分仪,是浑天仪的极简版,用来算我们在什么地方的。有了它,在海上,就能不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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