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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看出了洛豪神色中的冷意与试探,骆秋月脸上却没有半分慌乱,那张被无数刀痕划出的狰狞面孔在海风中微微抽动,仿佛连肌肉都被风吹得僵硬,但她的目光却依旧平静,语气更是异常沉稳。“前辈要的,”
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笃定,
“是能离开海岬的办法,而不是一个人的年纪,或在海岬岛上停留了多久。海岬岛上有修士困居数千年,早已将这里视为牢笼中的归宿,连离开的念头都不再有。而前辈不同——前辈不过来了十几天,就已在思索如何脱身。”
她微微顿了顿,语气不紧不慢,目光却直视着洛豪,丝毫不避让。
“我想,洛前辈应该明白晚辈的意思——那些不想离开的修士,就算在这里活上万年,也不是前辈会看得上的‘同路人’。只有真正渴望离开、敢于去赌命的人,才有资格与前辈谈‘合作’二字。”
海风自远方呼啸而来,卷起海雾,吹得两人衣袂翻飞,洛豪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微微一闪,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没错。”
洛豪缓缓点头,声音平静而淡然,却带着一丝赞许,
“你说得有理。那就说说看,你所谓的离开之法是什么?若真有可行之处,带上你一同合作,也未尝不可。”
他表面语气淡漠,但心中却暗暗惊讶,这个骆秋月,不仅没有被他的气势压迫,反而能清晰捕捉到他的思路与顾虑,甚至直接点出了“留在此地无异囚笼”的本质,如此心智与胆魄,放眼整个海岬岛,也属罕见。
洛豪忽然想起了何兴琼——那个同样聪慧至极、洞察人心的女子,她们有着相似的敏锐与冷静,仿佛能从微小的表情与呼吸中看穿别人的心思,不同的是,何兴琼生来相貌丑陋,那是天命如此;而骆秋月的丑,却是人为,她是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容颜,用那一道道刀痕换取生存的资格。
想到这里,洛豪目光微凝,一个能狠下心对自己动手的女人,往往不是普通人,这样的狠辣,若用在正道上,反而更可怕。
骆秋月似乎察觉到了洛豪眼底的波澜,却并未多言,只是淡淡地开口,
“前辈既问,那我便直言不讳。”
她的语气平静得出奇,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海岬——其实并不是什么天然形成的绝地,而是一个仙阵。”
洛豪目光一凝,原本平淡的神色瞬间变得锐利。
“仙阵?”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你确定?”
骆秋月点了点头,神情依旧平静,没有丝毫虚假。
“不错,而且还是一座等级极高的仙阵,绝非凡俗修士可布。前辈以为,那些岬识藻为何会拥有那种奇异的灵识波动?为何暗藻能够吞噬神识,却又从不互相碰撞?那不是灵物本性,而是阵法之下的规则——它们不过是阵中的生灵,与阵心共生共灭而已。”
洛豪微微皱眉,他本就隐隐觉得海岬的规律异于寻常——现在听她一说,心中那层疑雾似乎被掀开了一角。
“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问,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厉的质问。
骆秋月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低沉而坚定,
“因为我祖上,便是一名仙阵师——而且,还是一名五级仙阵大师。”
她说到“仙阵大师”四个字时,眼神中第一次闪过一抹自豪。
“我族本是正阳大陆上的阵道世家,祖传阵典三卷,其中一卷便记载着古仙阵‘封岬困灵阵’的部分结构与符理。晚辈机缘巧合间得到一页残卷,直到被困入海岬岛,才真正确认——此地的阵法走向,与那卷残图一模一样。”
她抬起头,迎着海风,目光清亮。
“所以我敢断定,海岬岛并非天地自然之地,而是被人为设下的一座仙级困阵。此阵以海潮为势,以灵海为阵眼,借灵识生物‘岬识藻’为阵灵循环。若能寻得阵心,便有一线可破之机。”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洛豪,缓缓补充了一句,
“前辈若真有离开的决心,那么……晚辈,或许就是唯一能带路的人。”
洛豪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地盯着骆秋月,目光深邃如渊,神识却早已在暗中微微流动,仿佛想从她的气息起伏中判断真假。
“五级仙阵大师……”
他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开什么玩笑?五级仙阵师,那可是仙界中的存在,别说他没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
李飞羽那样的人物,精通阵法,但据他所知,李飞羽也不过只是一个一级仙阵师而已,那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而如今,一个区区筑鼎修士,却张口就说她祖上是“五级仙阵大师”?
洛豪眉头微微皱起,脸上仍旧保持着平静的神情,修真界不可能有高级仙石,没有材料、没有仙石支撑,怎么可能诞生出一个五级仙阵师?那种级别的存在,早该属于仙界,怎可能出现在这方天地?
可奇怪的是,骆秋月的神情太过镇定,语气里没有丝毫虚假或慌乱,反倒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骆秋月似乎早已料到洛豪会有这样的反应,她并未显得失望或急切,反而缓缓地开口,语气平和得近乎从容,
“前辈不信,也属人之常情。修真界的确不可能诞生出五级仙阵大师。”
她微微抬头,双目中闪过一丝幽光。
“因为我祖上——根本就不是修真界的人。”
洛豪心神微动,眉头不自觉地一挑。
“你祖上?”
骆秋月轻轻点头,声音沉了几分,仿佛在讲述一段被尘封千年的往事。
“我祖上本是仙界之人,虽只是一介上仙,但阵法造诣极高,因为阵法修为出众,被人暗中强迫降临修真界,布置一道封印与护阵。”
她的声音在风中飘荡,海浪拍击岩石的声音为之作底,听起来竟带着一种悲凉的韵味。
“祖上知道,那个逼他下界之人根本不可能放他活着返回仙界——一旦阵法布成,他的使命便结束,也就是他性命终结之时。于是,他表面顺从,暗中却以阵法之道自护。”
她语气忽然低沉下来,手指微微一握,指节泛白。
“为了保命,祖上声称修真界灵脉贫瘠、天地之力受限,无法布置仙阵,那位仙人修为极高,却并不精通阵道,只能依赖我祖上。再加上他修为太高,无法以真身降临。整个阵法的细节与实际构造,皆由我祖上独自完成。”
她缓缓抬起头,望着远处灰蓝色的海雾,眼中闪过一丝悲怆,
“祖上知道自己迟早会被灭口,于是在布阵的同时,暗中留下无数手脚与漏洞,甚至在阵心之下,又悄悄布置了一座小型传送阵——那是他自创的‘逃神阵’。若能找到阵眼,触动其中禁制,便可借阵法之力脱离封印,遁出此界。”
洛豪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逃神阵?他的思绪如电般闪烁,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七块青石以及那个石碑,还有那些奇异的印牌,甚至那个彭敢飞,那时他就觉得,很不对劲。
“难道……那些东西,真是她祖上留下的手笔?”
洛豪心中暗自想着,他凝视着骆秋月,语气终于沉了下来,
“你祖上叫什么名字?他……还在不在?”
骆秋月倒是微微一愣,她本以为洛豪会立刻追问阵法之事,或者是继续商议合作的细节,没想到他却突然问起自己祖上的名字,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在月光下透着几分异样的光芒,让她一时间摸不透对方的心思。
“这问题……和离开海岬有什么关系?”
她在心里暗暗思忖,目光闪烁,表情略显疑惑,不过,她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以她的心智,自然明白——既然想要合作,就不能藏太多,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稳地开口,
“我祖上名骆斌双,仙界上仙修为,如今早已不在。当年杀他的人,只是一个地仙而已。”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带着隐隐的恨意与自嘲,
“那地仙以为我祖上必死无疑,却不知祖上早已暗中布下逃神阵,借阵脱出,保下了一丝元神残魂。”
海风呼啸,吹动她衣袖猎猎作响,她微微抬头,神情中闪过一丝怀念与悲凉。
“祖上逃回骆家时,元神早已支离破碎。虽侥幸不死,却也明白自己命不久矣。他强行镇压着元神涣散的痛楚,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以阵道之力稳固神识,亲手刻下数枚玉简,将自己一生的阵法心得和阵图残篇全部封印其中。一个月后,元神彻底崩溃,灰飞烟灭。”
她说到这里,语气带着几分哽咽,目光依旧冷静,却掩不住一丝敬意。
“那几枚玉简,便成了我骆家的传承。”
洛豪听到“玉简”二字,目光微闪,神情变得深沉,他缓缓问了出来,
“他留下的玉简……记载的是什么内容?”
这一问,让骆秋月明显皱了皱眉。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措辞,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那是我骆家的根本传承。晚辈能有今日的阵道修为,正是得益于其中的一部分。我所说的合作,是指——我能借祖上的阵法传承,推衍出这海岬仙阵的部分规律,找出破阵的关键所在。可若论玉简本身……那是我骆家的传承,不在合作之列。”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坚决之意。
洛豪静静地听着,未发一言,然而在他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滔天波澜,他明白骆秋月话中的分寸——她说得很清楚,她能提供情报和阵法推演,但绝不会把真正的传承拿出来,可偏偏,那些玉简,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混沌万物决’的确玄妙无比,可再强大的功法,也需要见识与引导,他能推衍出无数变化,却始终缺乏一个高阶仙阵的结构作为参照,若能得见骆斌双所留下的仙阵图录,哪怕只是一瞥,他便能以‘混沌万物决’的衍化之法,反推出仙阵的核心逻辑——从此在阵道上迈出一步登天。
而这,还只是其一,洛豪心底另有一个更隐秘的疑惑:西洲的那些印牌、魔煞禁地的阵法和封印、这些种种迹象,是不是骆秋月的祖上完成的。
想到这里,洛豪目光不由得一沉,他知道,这样的秘密若落入他人耳中,骆秋月必死无疑,她能把这些告诉自己,显然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若不是被逼到绝境,她根本不会冒这样的险。
果然,骆秋月的手微微握紧,虽然声音仍平静,却掩不住一丝紧张,她心里明白得很,她这次的赌注太大了,在海岬岛,修士残酷如兽,若她泄露自己拥有仙阵传承的秘密,一旦遇到心狠手辣之辈,绝不会有人讲什么合作——只有杀人夺宝这一条路。
她原本已经绝望,可当听闻洛豪的种种传闻,她忽然燃起了最后一点希望,她清楚洛豪的手段——能斩宓火星,能布下九级杀阵护人,能在海岬深处独自采回岬识藻而不死,这样的人,绝非凡俗修士,而且他身上那股冷静与克制的气息,让她本能地相信,此人若答应之事,便不会轻易违背。
更何况,她也看到了寒冰茹,那个女子太美,也太真,那种骨子里的情意,不可能作假,她设阵杀敌,眼神中的温柔与决然,是任何心机都模仿不来的,若洛豪真是个冷血狠毒之徒,怎会有女子愿与他生死相随?
因此,骆秋月决定一试,如果洛豪来了,她就说出一切,哪怕赌上性命;若他没来,那便说明天意如此,她也不再挣扎,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开口之后,洛豪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那一刻,她的心开始一点点往下沉,夜风凉如刀,她的手心却沁出了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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